第三部 失靈保險 11

  我們慢慢爬上宏偉的樓梯。特雷弗手扶欄杆,舉步維艱,呼吸困難。

  “我聽到你今晚進門,看到你走進書房,”我說,“你那時的腳步比現在穩健多了。”

  他擺出一副受苦受難的烈士面孔。“痛是一陣一陣突如其來的。”他說。

  “你和你女兒。”我說,“你們永不放棄,是嗎?”我微笑,搖頭。

  “讓步是死亡,肯奇先生。低頭是折斷。”

  “犯錯是人性,寬恕是美德。我們可以這樣對聯下去幾小時。來,該你了。”

  他吃力地爬上樓梯頂端平台。

  “左邊。”我說,把拐杖遞還給他。

  “看上帝份上,”他說,“你打算對我怎樣?”

  “在走廊盡頭右轉。”

  這棟豪宅坐東朝西。特雷弗的書房和休閑室在一樓,可以看海。二樓臥室和黛絲麗的房間也一樣面海。

  但三樓只有一間面海房間。房間的窗戶和墻壁是活動的,到了夏天,可以拆掉窗子和墻,沿著拼花地板外緣裝上欄杆,卸下天花板,露出頭頂上的天空,鋪上方塊硬木保護腳底下的拼花地板。我相信每逢陽光燦爛的夏日,無論白天拆掉房間,或晚上不管特雷弗多晚上床,再把它裝回去以免風吹雨打,都不是容易的事。但話說回來,此事不勞特雷弗費心,自有青面和不倒翁打點一切,或由他們底下不管什麽傭人負責。

  在冬天,房間布置得像法國客廳,擺了鍍金的路易十四椅子和躺椅,精工刺繡的長短沙發,纖細的鑲金茶幾;掛上油畫,畫裏戴假發的貴族和貴婦聊著歌劇或斷頭台或不論法國人在貴族階級天數已盡的最後日子裏談的什麽。

  “虛榮,”我說,看著黛絲麗被打成肉醬、斷裂的鼻子和特雷弗殘缺不全的下半張臉,“摧毀法國上層階級。它掀起革命,促使拿破侖進軍俄國。至少耶穌會教士是這麽告訴我的。”我瞄一眼特雷弗。“我講的不對?”

  他聳肩。“稍微簡化了點。但大致不錯。”

  他和黛絲麗分別綁在房間兩端的椅子上,兩人中間隔了整整二十五碼。安琪下樓去一樓西廂房拿補給品。

  黛絲麗說:“我的鼻子需要看醫生。”

  “目前我們整形醫生有點人手不足。”

  “是不是虛張聲勢?”她說。

  “哪件事?”

  “丹尼爾·格裏芬。”

  “是的。完全是詐唬。”

  她對滑落臉上的一縷頭發吹口氣,對自己點點頭。

  安琪回到房間,我們一起將所有家具移到旁邊,在黛絲麗和她父親之間騰出一片寬敞的拼花地板。

  “你量過房間?”我問安琪。

  “絕對。剛好二十八碼長。”

  “我懷疑我扔橄欖球能扔到二十八碼。黛絲麗的椅子離墻多遠?”

  “六英尺。”

  “特雷弗呢?”

  “一樣。”

  我看她的手。“好漂亮的手套。”

  她舉起手。“你喜歡嗎?黛絲麗的。”

  我舉起我完好的手,也戴了手套。“特雷弗的。我猜是小牛皮。又軟又靈活。”

  她從她的皮包拿出兩把手槍。一支是奧地利制格拉克17型9厘米口徑。另一支是德國制席格紹爾P226型9厘米口徑。格拉克輕巧,黑色。席格紹爾是銀色鋁合金,略重一些。

  “槍櫃裏有好多槍可選,”安琪說,“但這兩把似乎最符合我們的用途。”

  “彈匣?”

  “席格裝十五發。格拉克裝十七發。”

  “槍膛裏還可以各裝一發,當然。”

  “當然。不過槍膛是空的。”

  “看在上帝份上,你們在幹什麽?”特雷弗說。

  我們不理他。

  “你認為誰比較強?”我說。

  她看看他們兩個。“難分勝負。黛絲麗年輕,但特雷弗那雙手力氣不小。

  “你拿格拉克。”

  “欣然同意。”她把席格紹爾槍托塞進我的壞手臂和胸部之間,用我的好手拉滑套,將一發子彈推進槍膛。

  她把格拉克對著地板,做了同樣動作。“預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