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邊境之街

一架叮咚悅耳的鋼琴——角落裏一定會有這麽一架叮咚悅耳的鋼琴——伴隨著酒杯清脆的撞擊和人們的輕聲細語,這位名叫本·斯諾的男人推開了雙向彈簧門,走進了金天鵝酒吧。

“雷恩在嗎?”他對疲憊不堪的酒保問道,“告訴他,本·斯諾來了。”

男人點點頭,仍然擦拭著手裏的啤酒杯,朝吧台裏走去。隔著吧台,本看到那幅賦予了這家酒吧名字的十英尺寬的油畫——畫上一只金色的天鵝被一些赤裸著身體、姿態各異的沐浴少女環繞著。據說,雷恩親自從西部購回這幅畫,先經火車運輸,剩下的路程用馬車和貨車運送。這幅畫雖說不是什麽名家之作,但是常常會有牧工和牛仔們千裏迢迢慕名趕來,只為親眼一睹。

此時,香煙的霧靄繚繞,金天鵝酒吧裏的其他事物都看不真切。鋼琴手看起來百無聊賴,彈敲出一首首本自從離開新墨西哥就再沒有聽過的老歌。今晚,金天鵝的生意有些冷清——只有一些稀疏平常的顧客,只有一些你在任意一家德克薩斯西部酒吧都能見到的流浪漢。

“進來,斯諾先生。你能來我很高興!”

本的一雙狹長的眼睛定在一個站在門後、身材矮小、滿面堆笑的男人身上。雷恩·安迪奧克——邊境之街的掌權人、金天鵝酒吧的老板,再加上他的哥哥,他們的勢力在亞利桑那州不可小窺。矮小而笑容可掬,實則卻是一只笑面虎。

在邊境大街上待了兩個月,本從未真正與這個男人交談過。也正因如此,這一天早上的突然召見才如此地出乎意料。此時,他只是聳聳肩,跟著這個男人走進了後面的辦公室,對於即將發生的事情,毫無頭緒。

房間裏,在那扇標有“私人所有”的門的後面,本·斯諾落了座。那把椅子是這個小城鎮中僅有的幾把舒適椅子之一。正對著的是作為雷恩·安迪奧克總部基地的一張陳舊書桌。“有什麽事?”他輕聲發問。

“喝酒嗎,斯諾先生?”

“現在喝酒太早。”

雷恩·安迪奧克咕噥了一聲:“那麽我就開門見山。我知道你是誰,斯諾。幾個星期前我就知道了。”

“我是誰?”本重復著,佯裝迷惑。

“別裝傻了,”笑容迅速從他臉上退去,“我有個活兒。新任副警長……”

“做掉他?你想做掉他?”

雷恩回應了他一個微笑,“我現在看出來了,我們是同道中人,比利。”

“我叫本,記得嗎?本·斯諾。”

“當然了,本。日落之前,一千美金買副警長的人頭。”

“一千……”

“這可是一大筆錢,本。即使是在東部,也算得上一大筆錢了,更何況在這裏,簡直是一筆巨額財富。”

“你可以花五十美金雇個殺手。”本一針見血,不自覺地調整腰間手槍皮套的位置。

“但是沒有人像你一樣。沒有人。我出最好的價錢,雇最好的人。如果日落前副警長人頭落地,一千美金就是你的。”

本·斯諾慢吞吞地站起身,走到書桌前。他面不改色地猛然間擊出閃電般的一拳,正中雷恩的下頜。他踉蹌後退,撞到身後的墻上。“見你的鬼!”他的手自動伸向書桌的抽屜,但本那只動作迅如閃電的右手已經拔出了自己的槍。

“你把我和別人搞混了,安迪奧克先生。我不是雇傭殺手,記住!”

說罷,他轉身離去,雷恩盯著他的背影,眼中透出恨意……

對於本來說,這座小鎮與其他城鎮並無兩樣,而邊境之街似乎是一條通向他生活中心的小徑。無論他身在何處,都上演著這樣的故事。通常先是流言四起,而後是人們在背地裏竊竊私語,最後再來一場公開指控。在邊境之街也不例外。他還記得所有幾乎被他一雙鐵拳要了性命的人都說過類似的話。他幾乎沒有用他那把科爾特手槍殺過人。

他走出金天鵝,穿過泥濘的大街,來到一家小餐館,在一張臟兮兮的木頭桌子前坐下,照常和格斯打了聲招呼。有時候他覺得,老格斯似乎是他在這座小鎮中唯一真正的朋友。至少是唯一的男性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