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報上的這些消息並不完全可靠,蘇格蘭場拒絕對這些三流小報的報道發表評論。警方進行了幾次逮捕行動,抓獲了一些流浪漢。因此稍後發行的報紙把“自殺”的說法改成了“疑案”。不過從之後傳出的消息看來,這些流浪漢大多是因為犯了別的案子被抓的。另外還有一個臉色惶然的家夥前來警局自首,但警察根本沒有把他的供詞當回事,而是讓朋友和家人把他接了回去,這年頭想在紐蓋特監獄找張鋪位的人真是太多了。

當大多數人還沒有想明白這樣一個年輕而尊貴的生命的逝去到底意味著什麽的時候,公眾的注意力又被一條更具震撼力的消息吸引了。當天晚些時候,湯姆·莫特萊克因被懷疑與他的合租人之死有關而在利物浦被捕了。湯姆·莫特萊克是個家喻戶曉的人物,因此這消息立刻在這一帶傳開了。莫特萊克在演講方面天賦異稟,他擅長在大庭廣眾之下進行激情澎湃的演說,這樣的人竟會和血腥的殺人案聯系在一起真是太讓人驚訝了,況且遇害者並不是普通的藍領工人,而是一位將畢生精力投身於民權運動並且深受民眾愛戴的中產階級理想主義者。不過民眾(除了少數與莫特萊克敵對的工人領袖)馬上就長舒了口氣,莫特萊克只是被警方傳喚去澄清一些事實,而且馬上就被釋放了。下午莫特萊克自願接受了利物浦當地一家報紙的采訪,他宣稱自己被捕完全是因為警察當局對他的仇視和憎恨。他到利物浦來是為了追查一個令他非常掛念的朋友的下落,當他焦急地在碼頭上詢問開往北美的郵輪是何時離開的時候,碼頭上的值班警察根據總部的命令把他當作嫌疑犯逮捕了。“這幫警察啊,”湯姆感嘆道,“他們一定非常熟悉我的長相,這也難怪,畢竟商店裏貼滿了諷刺我的政治漫畫。當我向他們說明自己是誰的時候,他們還彬彬有禮地讓我跟著他們走,我想他們一定是在等著看我的笑話吧。因為同住的原因,我也許會和我那可憐朋友的慘死扯上點關系,我承認他們把我列為嫌犯也沒有什麽不妥。不過,我和其他所有人一樣對這件事的發生感到悲傷。對於警察來說,他們只要知道我是從‘犯罪現場’過來的就足夠了。而事實上我正巧住在那幢房子裏,這麽一來,他們更不會給我辯駁的機會了。”說到這裏,他神經質地笑了起來。“這些警察的腦袋瓜太僵化了,他們的座右銘是,‘先把人捉住,然後再找證據。’如果你恰巧在案發現場,那你自然是犯了罪;如果你在別的什麽地方,你也同樣脫不了幹系,因為你一定是畏罪潛逃了。哦,我可是看透了他們的這套把戲。他們會想出各種各樣把我扔進監獄的方法,這種事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不過萬幸的是,這次我記住了早上五點以前把我帶到尤斯頓路的那輛出租馬車的車牌號碼。”

“如果他們把你扔進監獄,”記者討好地開起了玩笑,“不出一周時間,我看囚犯們也要跟著你開始鬧罷工了。”

“也許會發生這種事情吧,不過監獄可不愁沒人住,現在的工賊真是太多了。”莫特萊克幽默地回應道,“這樣說來,挑動囚犯鬧罷工可不一定是個好主意。不好意思我得走了,我一直掛念著我的那個朋友,恐怕他已經離開了英國,我必須再去碼頭打聽打聽。現在可憐的康斯坦特又死了——可怕,真是太可怕了!我還要去倫敦參加聆訊,我真得走了。再見了,先生們。請告訴你們的讀者,警察逮捕我完全是出於他們對我的怨恨。”

“莫特萊克先生,請允許我最後再問一個問題,我聽說你原打算在今天下午一點到兩點之間在聖詹姆斯教堂主持一個抗擊德軍入侵的群眾大會,是不是這樣?”

“哎!確實有你說的那樣一個集會!你不說我還差點忘了呢!不過那些該死的警察在一點之前就把我抓走了。他們找到我的時候我正要發封電報,當我從他們那裏知道康斯坦特的死訊後,我一下子就懵了,集會什麽的全都拋到九霄雲外了。真是一團糟,老天啊,為什麽不順心的事都碰在一起了呀!算了,不發牢騷了。再見吧,夥計們!別忘了把報紙寄給我一份啊!”

警察在倫敦對莫特萊克進行了庭審,但他們在莫特萊克口中並沒有問到什麽新東西,關於謎案的所有線索早就在街巷間傳開了。淩晨送莫特萊克到尤斯頓路的馬車夫給各大報紙寫了一封信,字裏行間充滿了對警方的憤怒。信中寫道,莫特萊克先生剛過四點三十分就在弓區火車站上了他的馬車,警察對莫特萊克先生的逮捕是對民主明目張膽的踐踏。他表示自己隨時可以為此寫一份誓言書,但蘇格蘭場像是對誓言書並沒有什麽興趣,因此這個工號為二一三八的馬車夫迅速地從公眾的視野中消失了。法庭上的莫特萊克面色蒼白,濃密的黑發梳得整整齊齊——他用低沉而又悲切的聲音向法庭陳述著證詞。他在供訴中說,他認識死者已經有超過一年的時間了,他們經常在一起進行政治活動和社會活動,後來死者托他找一套裝修好的公寓,他們這才住到了一起。康斯坦特想通過把家從牛津區貝斯納爾格林的高档公寓搬到弓區的這一行為,表達自己和工人兄弟們同甘共苦的決心。格羅弗街離工人經常集會的人民公園距離非常近,所以這套房子非常符合死者的要求。他非常尊敬和崇拜死者,因為死者用自己的真誠贏得了所有人的心。死者是一個不屈不撓的鬥士,從不在困難面前畏縮,永遠對鬥爭保持著旺盛的精力,隨時準備著把自己的生命和財富投入到為廣大勞工謀福利的事業中去。他最後一次見到死者是在事件發生前一天晚上九點,當時他剛從最後一班郵差手中接到一封來自一位朋友的信件,信裏的內容讓他頗為不安,於是上樓去找死者商量信中的事情。他最後一次看到死者時,死者顯然正在被牙疼困擾著,但並沒有對他抱怨什麽,而且對他帶去的消息同樣也感到非常棘手,他們倆為此還熱火朝天地討論了半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