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溫普邀請格羅德曼去他位於國王十字車站的家中品嘗葡萄幹布丁的時候,格羅德曼略微有一點驚異。兩人碰面時總會顯得特別客套,以掩飾彼此的厭惡。如果兩人關系不錯的話,他們會坦率得多。在邀請函中,溫普說他認為有個伴一起過聖誕節比孤身一人要好得多。一般來說,聖誕節多幾個伴和你一起過會比較好一些,格羅德曼同樣有這種想法。另外他還認為窺視一下溫普家的內部情況也許會像觀賞一部啞劇那麽有意思。他非常期待這次聚會,因為他知道溫普的邀請絕不僅僅出於“和平及善意”。

在聖誕晚宴上除格羅德曼以外,溫普夫婦只請了一位客人,就是溫普太太的外祖母,一個七十多歲的婦人。只有極少數人的祖父母在孫兒輩結婚的時候還活著,但溫普並沒有為此而沾沾自喜,因為老太太一直被妄想症困擾。比如說老太太總是說自己已經一百多歲了,為此她還特意找來了那個時代的衣服,女人為掩飾年齡而做出的努力是常人所無法想象的。她還認為溫普是為了讓她成為家庭的一員才和她的外孫女結婚的。為了不讓溫普失望,在節假日裏她總會陪著溫普。威爾弗雷德·溫普(那個本應處於偷果醬年紀的小男孩)在聖誕晚餐中顯得非常精神,美中不足的是他根本不用花心思去偷果醬。小男孩的母親一邊指揮著仆人準備宴席,一邊思忖著格羅德曼究竟比自己的丈夫聰明多少。當那個服侍他們的漂亮女傭暫時離開房間時,格羅德曼說她好像非常愛打聽,這恰恰印證了溫普本人的判斷。雖然溫普先生未曾發現這個女孩有什麽可疑或令人不滿的地方,但他想起在女傭前一位雇主為她提供的保證書上,甚至連“個性”這個詞都拼錯了。

當丹齊爾·坎特科特的名字被提及時,那女孩豎起了耳朵。格羅德曼發現了這一點,他繼續打量著這個女傭,並決定暫時不向溫普說明這事。在這種場合,當然是溫普先提到了詩人的名字,雖然溫普說得十分隨意,但格羅德曼馬上想到溫普一定是希望從他那裏刺探出一些事來。他的競爭對手竟然會想到用請他吃飯這種方式來查證詩人身上的疑點簡直是太可笑了,這就像格羅德曼手上握有指證溫普心腹女傭的充足證據,而又故意裝出一副不想讓溫普知道的樣子似的。格羅德曼非常享受這頓晚餐,他只是有點遺憾沒能找到一個好的繼任者。而溫普此時卻在想,格羅德曼竟然沒有在一個經常陪伴左右的人身上發現疑點,這真有點太不可思議了。也許他真是老糊塗了吧。

“丹齊爾真是個天才,”格羅德曼說,“不過我在他的個性中也發現了一點可疑的地方。他曾經寫過一首史詩,並為我朗讀過它。這首詩從頭至尾充滿了邪惡。在第三行中還出現了‘死亡’這個字眼。我想你一定知道為我的作品潤色的人就是他吧!”

“不,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呢,”溫普答道,“我想他一定沒有多少工作要做。看看你最近在《大千世界》上發表的那封信吧!那樣的文字難道還需要修飾嗎?”

“啊!我不知道你竟會有空閱讀拙作。”

“哦,是啊!我們都看過你的那封信了。”溫普夫人插話道,“我還跟我先生說你的文章既有條理,又充滿了智慧呢!從最後附上的那封死者寫給未婚妻的信件來看,他毫無疑問是被別人謀殺的。我丈夫也是在看了你的信件後才確認了這點。愛德華,是不是這樣?”

愛德華不安地咳嗽了幾聲。他老婆的話沒什麽錯,不過在這個場合說未免太不顧及丈夫的面子了,格羅德曼一定會為此而嘲笑他。此時,溫普覺得格羅德曼保持單身太正確了。格羅德曼像是也已經領會到了當時的滑稽情景,臉上露出了譏諷的笑容。

“在我出生的那個時代,”溫普太太的外祖母說,“大概在一百多年以前吧,當時有個嬰兒被謀殺了——”

聽到這話,溫普想如果當時被殺死的是她該有多好!他急切地想把話題重新轉到坎特科特身上。“別在聖誕節談這個,”然後他對格羅德曼笑了笑,“況且,謀殺也不是個令人愉快的話題。”

“是啊!”格羅德曼附和道,“我們說到哪兒了?哦——剛才提到丹齊爾·坎特科特了吧。哈哈哈!太有趣了!也許他在幫我修訂《我抓住的罪犯》這本書後,興趣都轉到謀殺上了呢!詩人是十分善變的。”

溫普的眼神裏閃出興奮的光芒,他不禁蔑視起格羅德曼的昏聵來。而在格羅德曼的眼中卻躍動著對溫普的嘲諷;在外人來看,他的樂趣是以損害那位詩人的利益為代價的。

在把對手的胃口吊到最高點後,格羅德曼突然放松了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