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第2/2頁)

“靜靜地跟我走,”他說。他發出的聲音雖然和耳語差不了多少,但是因為安靜的緣故,因此這句話還是傳到了大廳裏的每個角落。

“湯姆,不要跟他走!”彼得的呼聲率先響徹全場。他的號召激起了場內每個人胸中的反抗之情,人們紛紛輕聲討論起來。

湯姆站了起來,場內又一次平靜了。“朋友們,”他說,“讓我去吧,不要再為此喧嘩。明天我還會和你們在一起。”

但此時工人俱樂部會員的血都已經沸騰了。人們紛紛從座位上沖了出來,現場一片混亂。湯姆沒有動彈。彼得帶著五六個人沖上講台,把溫普扔到了一邊,他們在湯姆的座位旁圍成了一個圓圈。講台上其他的人像老鼠一樣從中間向四周驚惶逃竄。有些人聚在一起畏縮在角落裏,還有些則從後門溜了出去。委員會的人暗自慶幸他們今天把女性排除在外了。格拉斯頓先生的隨從們擁著老人上了馬車,盡管那裏很可能會發生一場史詩般的戰鬥。格羅德曼站在講台的一角,私底下他覺得台上發生的一切真是可笑極了,他暫時不去關心丹齊爾·坎特科特,那個人正在樓上的酒吧放松神經呢。禮堂裏的警察吹起了警笛,警察從門外和臨近的區域沖了過來。一個講台上的愛爾蘭眾議員激動得拿雨傘當棍子一樣揮來揮去,他好像忘了自己新近建立起來的威信,回到了在街頭遊走的鬥爭年代。一個忠於職守的警察用警棍把議員打翻在地,但一陣亂拳馬上就打在了他的臉上,他捂著臉上的血痕倉皇地逃了出去。戰鬥越發狂亂了,人們的頭上被棍子、手杖和雨傘所籠罩,其間還夾雜著雨點般的拳頭。喊叫,呻吟,噓聲和幹號混合成古怪的合唱,像是德沃夏克的一首詭異的進行曲。莫特萊克面無表情地站在原地,雙臂交叉著一動不動,激烈的鬥毆在他四周展開,就像被漩渦圍繞著的堅硬石頭一樣。一群警察從後方一點點掙紮著向莫特萊克接近過來,幾乎快登上了講台的台階,卻又被打得退了回去,領頭的那個警察被工人們像扔攻城槌一樣往其他警察的身上猛扔過去。他從人群的頭頂上摔了下來,被壓在幾層警察的下面。但後面的警察又爬了上來,有的已經登上了講台。眼看莫特萊克就要被抓住了,這時奇跡發生了。

古時一位受人愛戴的女神,當她心目中的英雄落入危險時,從天上扯下一片雲彩遮住了她的愛人,使得對手只能在黑暗中作戰。今天的克勞也是這麽幹的,這個聰明可愛的鞋匠為了朋友的安危,合上了俱樂部的電閘。

寒冷的夜晚來臨了(此時離黎明還有幾個小時),與黑夜一同降臨的還有安息日的女巫。黑暗仿佛觸手可及——漆黑的大廳中都是皮膚上劃滿血痕和全身淤青的人們。當燈重新被打開時,莫特萊克已經離開了,警察只抓了幾個挑起騷亂的工人當作戰利品。

經過了揭幕儀式以及其後的騷亂,畫像上那個立志為世界帶來和平的死者的臉龐,仿佛陷入了沉思。

克勞坐在餐桌邊恭順地享用著面包和奶酪,他的頭上纏著繃帶,丹齊爾·坎特科特在一旁把自己拯救湯姆·莫特萊克的故事講給他聽。丹齊爾是首先沖上講台的人之一,而且一直沒有從湯姆旁邊離開,最後他掩護莫特萊克成功突圍,並看著他走進了俱樂部旁的一條小道。

“很高興你看著他安全地離開了,”克勞說,“我原本還擔心來著。”

“是啊,但我更希望你這個膽小的傻瓜沒有把電源關掉。我喜歡看那些家夥挨打。”

“但這樣似乎——會更容易一點,”克勞支吾著說。

“容易點!”丹齊爾狠咽了一下口水。“真是的,彼得,我很難過,為什麽你的想法總是那麽低俗。關上燈可能會容易些,但這行為本身無疑是太醜陋了。這會破壞人的美感。”

克勞滿臉羞愧地繼續吃著面包和奶酪。

“你打破腦袋去救他到底有什麽意義?”克勞太太一語雙關地說,“他總會被警察抓住的。”

“啊,現在我的確想到了這個實際的問題,”彼得若有所思地說。“但我當時並沒有想到那一點。”

他飛快地咽下了一口水,結果卻被嗆了一下。他越發迷惑了,意識到自己很有可能被警察抓去為整件事負責。現在再逃避已經沒用了,畢竟昨夜他在敵對行動中表現得太過顯眼了。

與此同時,溫普夫人正在為丈夫洗眼睛。她用碘酒反復地擦拭著溫普的眼皮。溫普設計的逮捕情節可以稱得上是傳世之作,不過結尾卻出了點紕漏,讓壞人毫發無損地逃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