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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dreadful knowledge comes……

Blue Öyster Cult,‘In the Presence of Another World’

令人畏懼的真相……

——藍牡蠣崇拜樂隊,《在另一個世界面前》

他們在旅客之家開兩間客房,中間隔了五扇門。羅賓一直擔心前台會問他們要不要雙人房,結果對方尚未開口,斯特萊克就拋出一句“兩個單間”。

兩人乘電梯上樓。羅賓不該突然拘謹起來,真的,畢竟他們一整天都待在路虎裏,挨得比現在還要近。羅賓走到第一間客房門口,說了句晚安。她說這話時感覺很奇怪,雖然斯特萊克並沒停留。只是回了句“安”,就繼續向前走了。但他沒有直接進屋,而是在房間門口站了片刻,看著她用房卡打開門,慌張地揮了一下手,進屋。

她為什麽要揮手?莫名其妙。

她把旅行包扔到床上,走到窗邊。外面是剛進城時路過的那片工業區,景色還是一樣蕭條。她感覺自己好像已經離開倫敦很久了。

中央空調的溫度太高,羅賓使勁打開僵住的窗戶。冰冷的夜風吹進來,瞬間趕跑室內沉悶的空氣。羅賓給手機充上電,換上睡衣,刷了牙,鉆進觸感冰涼的床鋪。

她想到斯特萊克就睡在五間客房之外,仍然覺得心神不穩。這一定是馬修的錯。“你如果跟他上床,我們就徹底完了。”

不羈的想象力突然起了作用:敲門聲,斯特萊克隨便找了個借口,推門進來了……

別傻了。

她翻了個身,把泛紅的臉埋進枕頭。想什麽呢?都怪馬修說了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以己之心度人之腹……

斯特萊克此刻也還沒睡。他在車裏坐了一整天,身體僵硬酸痛。他把假肢卸掉以後,感覺真好。淋浴間並不是為了獨腿人士設計的,他忍著不便,沖了個澡,小心地抓著浴室門內部的門閂,在熱水裏放松酸痛的膝蓋。然後他用浴巾擦幹身體,慢慢挪回床邊,給手機插上充電線,全身赤裸地爬上床。

他用雙手枕著頭,仰望黑暗中的天花板,想著只隔了五間客房的羅賓。不知道馬修有沒有再發信息,會不會給她打電話,羅賓有沒有利用這難得的獨處時間痛哭一場。

狂歡的聲音透過樓層傳到他耳邊,聽起來好像是單身漢聚會:高亢的男性笑聲,喊聲,噓聲,撞門聲。有人放起音樂,貝斯的震動穿透他的房間。讓他想起睡在辦公室裏的那些夜晚,樓下的十二酒館也會放音樂,行軍床的金屬床腿同樣隨貝斯而震動。他希望羅賓的房間沒這麽吵。她需要休息——明天還要開兩百五十英裏。斯特萊克打了個哈欠,翻過身,在震天響的音樂和吵嚷中酣然入睡。

第二天早上,他們如約在餐廳碰面。斯特萊克用魁梧的身軀擋住羅賓,羅賓偷偷摸摸地用自助餐廳提供的熱水灌滿保溫瓶。兩人都在盤子裏堆滿烤面包。斯特萊克抵擋住誘惑,沒吃完整的英式早餐。他為了獎勵自己,往背包裏丟了好幾個起酥面包。八點整,他們坐著路虎,開過風景壯麗的坎布裏亞田野,穿過無邊無際的石南叢和泥炭地,上了M6公路南段。

“抱歉,我沒法替你,”斯特萊克呷著咖啡說,“離合器會要了我的命。咱倆都得撞死。”

“沒關系,”羅賓說,“你也知道,我喜歡開車。”

他們在友好的沉默中加速前進。羅賓是唯一一個能讓斯特萊克甘心當乘客的人。他其實對女司機抱有根深蒂固的偏見,只是從沒說出來過。這要追溯到以往太多次痛苦的乘車經歷——康沃爾的嬸嬸容易緊張又技術生疏,妹妹露西經常東張西望,夏洛特則不顧危險,橫沖直撞。他在特別調查局的前女友特蕾西開得還不錯,可是她有一次在又高又窄的山路上嚇得半死,喘著粗氣將車停在半道上,不願繼續開,不肯讓他開。

“馬修喜歡路虎嗎?”路虎駛下某座高架橋後,斯特萊克問。

“不喜歡,”羅賓說,“他想買奧迪A3。”

“當然了,”斯特萊克喃喃,聲音被淹沒在轟隆的車聲中,“兔崽子。”

他們開了四個小時,抵達馬基特哈伯勒。兩人在交談中確認,誰也沒來過這個城鎮。路上他們穿過一系列風景如畫的小村莊,有蓋著茅草的房頂、十七世紀風格的教堂、修建整齊的花園、“蜜罐街”這樣的路名。斯特萊克想起光禿禿的高墻、鐵絲網、巨大的潛艇工廠——那才是諾爾·布羅克班克童年時的風景。他為什麽會來這裏,來這樣一個田園牧歌式的地方?霍莉提供的電話號碼此刻就在他的錢包裏,布羅克班克的最後一個雇主做的到底是什麽生意?

他們到了馬基特哈伯勒,儒雅而古老的氣氛更加濃厚。聖狄奧尼修斯教堂年代悠久,風格華麗,驕傲地挺立在城鎮中心。教堂旁邊的中央路口有座獨特的建築,看起來像是踩著高蹺的小木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