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Dance on Stilts

《踩著高蹺跳舞》

黃昏的天空泛著大理石紋路般的粉紅色,街上仍然人頭攢動。上百萬的倫敦人和外地人擠在街上:紅白藍三色帽,國旗,塑料王冠。大口喝著啤酒的蠢貨,手裏牽著臉上塗了顏料的小孩。所有人都在感傷的情緒中搖搖晃晃,擠滿地鐵和街道。他在人群中穿行,四處尋覓自己需要的東西,路上不止一次聽到有人唱起國歌。唱歌不成調的醉漢,還有一群興高采烈的威爾士女人在車站外擋住他的去路。

他出門時,它還在哭。婚禮讓它暫時忘記自己的痛苦,表現出濃得發膩的愛意,流了自傷自憐的眼淚,還直白地暗示對承諾和相伴的渴望。他一直忍耐著,每一根神經、每一個細胞都集中在今晚要做的事上。他一心想著即將到來的釋放,表現得既耐心又親切,結果它以怨報德,膽大包天,不讓他走。

他已經穿上內藏利刃的外套,終於忍不住發了火。他從來沒對它動過手,但他懂得怎麽運用詞句和身體語言恐嚇它,讓心裏的野獸突然竄出來,震懾它。然後他重重地摔上門,走了,它原地驚恐不已。

他穿過人行道上喝酒的人群,心裏清楚回頭要花大力氣去哄它。無聊的花束,偽裝的悔意,關於壓力太大的說辭……他想到這裏,不禁露出兇狠的表情。他橫沖直撞地擠過人群,粗暴地撞開好幾個人。他身材魁梧,態度兇惡,沒人敢與他正面沖突。他覺得他們就像九柱地滾球裏的木柱,也像木柱般一文不值。對他而言,其他人的重要性完全取決於他們有多少利用價值。所以小秘書才會在他心裏占有一席之地,他以前從來沒花這麽長時間追蹤一個女人。

對了,他在上一個女人身上也花了不少時間,但那不一樣:那個愚蠢的小婊子歡天喜地地撲入他的掌心,仿佛被人砍成碎片就是她的人生理想。說起來,事實的確如此……

回憶讓他微笑起來。染成桃紅色的浴巾,鮮血的氣味……他又沐浴在全知全能的感覺裏。他今晚一定能得手,他感覺得到……

Headin’for a meeting, shining up my greeting……

在去約會的路上,琢磨如何開場……1

他四處張望,想找一個不小心與人群走散、多愁善感的醉酒女孩,但目所能及的女人都紮堆走在一起。恐怕還是妓女更容易下手。

時代不同了。以前不是這樣的。有了手機和網絡,妓女不用再站街了。現在買個女人就像叫外賣一樣容易。但他不想在網上或某個婊子的手機裏留下痕跡。現在只有一些渣滓還站在街上,他熟知她們出沒的所有地點。得選個和他毫無關系、也離它非常遙遠的地方……

離午夜差十分,他走在夏克韋爾街頭,將夾克領子豎起來,遮住下半張臉,帽子在額頭上壓得低低的,懷裏的刀隨著他走路重重拍打胸口。他帶了一把筆直的切肉刀,還有一把便攜式彎刀。他走過咖喱店和酒吧燈火通明的窗口,路過四處飄揚的國旗。他就算要花一整個晚上,也一定要找到一個目標……

有三個女人站在燈光昏暗的街角,穿著迷你裙,一邊抽煙一邊聊天。他從街對面走過,其中一個女人喊了一句。他沒理這個女人,繼續往前走進黑暗。人太多了。三個人就意味著會有兩個目擊者。

徒步狩獵比開車更容易,也更困難。走路不用擔心被攝像頭拍到車牌,但帶對方去哪兒就是問題,事後逃走也麻煩得多。

他又在街上閑逛了一個小時,最後走回之前那三個妓女所在的街頭。現在只剩下兩個了。只有一個目擊證人,好辦多了。而且他的臉幾乎全被遮住了。就在他猶豫時,一輛車慢慢停下來,司機和一個妓女搭上話。這個妓女上了車,車開走了。

他感到帶著毒性的巨大喜悅在血管和腦袋裏迅速蔓延。很像他第一次殺人時的感覺:長相更醜的那個留到最後,可以讓他為所欲為。

沒時間猶豫了。她的兩個同伴隨時都會回來。

“又回來啦,寶貝?”

她的聲音很刺耳。但她看起來挺年輕,頭發染成棕紅色,留成疏於打理的波波頭,兩只耳朵和鼻子上都穿了洞。她的鼻子濕潤泛紅,她好像感冒了。她披著皮夾克,穿著革制迷你裙,腳上的高跟鞋高極了,整個人搖搖欲墜。

“多少錢?”他問,幾乎沒聽她的回答。重要的是地點。

“你願意的話,可以去我那兒。”

他答應了,心裏很緊張。她的住處最好是單獨的房間,沒人在樓梯上走動,沒人能聽見或看見,只是一間肮臟黑暗的小屋,最適合發現屍體。萬一是和人同居的宿舍或者真正的妓院,有其他女人四處走動,又老又胖的老鴇在前台盯梢,或者更糟,有皮條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