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小夜的悲劇(第4/5頁)

儀兵衛對嘉右衛門與島上漁夫的關系,做了一個不同於島民的解說。他說:

“在這樣的小島上,船東富裕的話,他手下的漁夫生活自然就會變好。而一家船東變富裕了,其他船東不努力的話,就留不住好漁夫,這是十分自然的道理。嘉右衛門是個很有眼光和決心的人,他只要想到什麽,不管遇到天大的困難、阻礙,都會努力克服。因此在大戰前的景氣情況下,他擴展自己的事業,終於成為島上規模最大的船東。而我只是撿一點嘉右衛門嘴邊的剩菜,才有今天這種局面。我這樣說,是否能讓你對嘉右衛門有多一點了解?”

儀兵衛帶著誠懇的語調,以坦蕩的襟懷、不卑不亢的態度凝視著金田一耕助。

“聽說他晚年過得很不幸,特別是臨終時,似乎感到很不放心?”

金田一耕助想弄清楚嘉右衛門死前的情況,所以很認真地問。

儀兵衛仍是以誠懇的態度、低沉的嗓音說:

“關於這一點,島上的人對我頗不諒解,你多少也聽說過了吧?當然,無風不起浪,的確,在嘉右衛門晚年時,我和他之間有很大的分歧,不過,這是無可奈何的事。在工作上,我很佩服嘉右衛門,要我拼命跟在他後面,我是可以辦得到,但是,他的嗜好、娛樂作風啦等等,我確實難以追隨。因此嘉右衛門對我十分不高興。”

“嘉右衛門似乎很懂得享樂?”

金田一耕助好奇地問。

“是的,他的觀念是:會賺錢也要會花錢。尤其是年景好的時候,他簡直花錢像流水,如果島上有頭有臉的人不奉承他的話,他就會不高興;然而,我就是無法參與這種享樂活動。”

儀兵衛臉上帶著苦笑,看了看金田一耕助之後,接著說:

“我不會玩,也不會講奉承話,不管怎麽說,畢竟我也是個船東,是分家的主人,因此,這類享樂的聚會缺席的次數越多,嘉右衛門就越認為是我不給他面子,其他的人也覺得我陰險。不過,別人愛怎麽說就怎麽說,我管不了,反正我和他只是個性不合罷了。”

“嘉右衛門的晚年聽說迷上雜俳?”

金田一耕助想到清公說的種種事情,特地向儀兵衛求證。

“對,是一種叫做‘冠付’的雜俳吧!嘉右衛門只要阿勝這個女人就滿足,由此可以知道,他對女色的要求不多。只是自從他發跡後,就變得愛附庸風雅,有段時間他還跟著千光寺的和尚學做俳句。理發店的清公來了之後,他又開始迷上冠付。有一次,我被硬拉去,陪他們開了一次詩會,可借志趣不合,讓我覺得如坐針氈。”

儀兵衛有點痛苦地回憶道。

“詩人芭蕉說過,所謂風流,是不忘露水寂靜之味。但是嘉右衛門、了然和尚、清公他們那種自以為風雅的舉動,那根本不叫寂靜,而是嘈雜,我去了一次就不敢領教了。之後,他又迷上模擬詩境。”

儀兵衛揮了揮手,仿佛要揮掉那一片看不見的嘈雜似的。

“什麽叫模擬詩境?”

金田一耕助聞言不由地精神一振。

他一直在心裏逐項綜合所有的線索,現在聽到儀兵衛這麽說,才有終於找到關鍵的感覺。

“由於我只參加過一次,所以真正的情況我並不太清楚。我只記得那次是以忠臣藏十二段返來做模擬。從大序到殺人為止,每兩三段就預先給題目,拿到題目的人,就要做出相應的模擬。我拿到的是‘殺人’,因為我實在不會,於是理發店的清公就來教我,告訴我應該怎麽做。”

儀兵衛說到這裏,搖頭苦笑,他喝了口茶,接著說:

“後來我才知道,每個人都不會,全是理發店的清公在背後教的,這實在太可笑了,這整個遊戲根本就是嘉右衛門跟清公兩個人在玩嘛!因此以後我就不再去了。”

金田一耕助聽儀兵衛這麽一說,終於恍然大悟。老天!這兇殺案竟然是有這個緣由。

沒想到嘉右衛門竟有這種嗜好!

“原來如此,他這哪裏是風雅,不過是江戶末期普通人的嗜好罷了。對了,千光寺的了然和尚、村長,還有醫生也參加過這種詩會嗎?”

“當然,他們三個是常客。千光寺的了然和尚雖比嘉右衛門年輕,但是,感覺上他仿佛是嘉右衛門的哥哥,嘉右衛門對他相當敬重,了然和尚也用疼愛弟弟的心態對待嘉右衛門。嘉右衛門無論想幹什麽,他都無條件附和,跟和尚比起來,村長、幸庵當然要略遜一籌。”

儀兵衛平靜的聲音裏帶著一種不太愉快的情緒。

“嘉右衛門對他們三個很信任吧?甚至還托他們辦理他的後事!”

金田一耕助不動聲色地提出他的問題。

“是啊!既然我們之間有分歧,他在這個島上能信任的就只剩下這三個人而已。金田一先生,我要特別聲明:嘉右衛門臨終時的顧慮,和我沒有關系,那是因為與三松瘋了。提到與三松,我倒是認為自從他討小夜為妾後,本家的運勢就開始走下坡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