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阿砧居士的獨白

“醫院坡”的由來

現在我的書桌上有兩張同一家出版社發行的地圖,一張是東京都區詳細地圖,一張是包括全二十三區的港區地圖;舊的那張地圖發行於昭和二十八年,比較新的地圖則是昭和四十八年出版的。

只要仔細比較這兩張地圖,就可以對東京都自戰前到戰後、戰後到現代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一目了然。

首先,戰前並沒有“港區”這個行政單位,在我的印象當中,現今編列在港區裏的赤坂××町、芝××町,戰前好象都是獨立的行政單位,那時它們分別稱為赤板區、麻布區和芝區。

我在大正十五年,也就是後來的昭和元年時來到東京,之後除了昭和九年到十四年間待在信州上諏訪過著與病魔纏鬥的日子,以及昭和二十年到二十二年前往岡山縣過著空襲、疏散的日子以外,我一直住在東京都。

即使如此,我對以前赤坂、麻布、芝等地仍不太了解。

因為我來到東京以後,一直待在小石川一家出版社工作,從那時開始到與病魔纏鬥的那段日子之前,我都住在吉祥寺,所以現在港區附近的環境對我來說,可說是非常陌生。

再者,對生在神戶、長在神戶的我而言,東京這個大都市實在復雜許多。

在戰前,我對港區附近的印象是——赤坂是軍人常去的煙花柳巷,麻布是練兵場,而芝則讓我想到高輪的泉嶽寺。

坦白說,我到七十三歲時,仍然不太了解泉嶽寺,所以我時常感嘆偌大的東京對我來說,依舊是個陌生且無緣之地。

為什麽我在開場白就拉拉雜雜地談起這些事呢?

那是因為接下來我要說的是一樁駭人聽聞的殺人事件,而這樁殺人案件的舞台——醫院坡的“上吊之家”,就位在麻布和芝的交界處,那附近以“坂”(注:“坂”相當於“坡”)為名的地方不少,只要查看擺在我面前的這兩張地圖,就可以發現魚籃扳、伊皿扳、名光坂、三光權、蜀江扳……等地方。

就連義士外傳中有名的“南部坂雪”之“南部飯”,好象也位在這些地方的不遠處。此外,還有仙台坂、明治坂、新坂、奴坂和狸坂等都在這裏。

總之,這裏以坂為名的地方真是不勝枚舉,其中甚至還有叫做暗坂等詭異的地名。

我接下來要說的這個地方位在魚籃坂附近,它原本有個從江戶時代流傳下來的正統名稱,但由於這個地方的中途有一間大醫院,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大家就把這裏叫做“醫院坡”。

也因為這間醫院在這個故事中占有極重要的份量,因此我決定在敘述這個故事時沿用這個名稱。

“醫院坡”這樣的地名其實很常見,像現在我住的成城中就有同樣的地名。

不過,位在成城醫院坡的那間醫院,現在已經不存在了,倒是我要說的這個故事裏的醫院坡還有一間“法眼綜合醫院”,來這間醫院看病的患者非常多,就連昭和四十八年度版的地圖中,都登錄著這間醫院的名字。

如果你仔細比較過這兩張地圖,就不難發現這裏在戰前和戰後有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舉例來說,像“町”的名稱就有相當大的變化。

雖然重新整理這些町的名稱,以及重新劃定行政單位確實有利於郵件的傳遞,但是對我這種念舊的人來說,饒富趣味的舊地名一個個被換上新名稱,未免太可惜了。

此外,這裏的道路好象也拓寬不少。

從昭和二十八年的地圖來看,上面有一條“復興計劃”路線,這條路線所經之處都用點線標示三十公尺、五十公尺不等的預定路線,原本不知是町、墓地,還是公園的地方,都被區分得支離破碎。

相反的,這種做法也有它的道理,譬如:萬一有突發狀況的時候,便利的交通網就有利於居民疏散避難。

況且從昭和四十八年的地圖上來看,這些預定路線大部分都完成了。現在住在這條拓寬馬路兩旁的居民,生活環境變得非常舒適便捷。

當我再試著比較昭和二十八年和四十八年的地圖時,又發現原本行駛在路面上的電車已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縱橫在各個城市之間的地下鐵。

這些地下鐵與東京鐵塔、單軌電車紛紛成為東京的嶄新景觀。新幹線是日本人的驕做,東京鐵塔則是東京著名的地標。

我那個住在鄉下的孫子,每回上東京都一定要坐坐單軌電車呢!

這一切轉變或許象征日本在戰後三十年驚人的發展,但是對於年邁、保守、自稱是阿砧居士的我而言,這些城市之間的變遷,充其量是高度成長下的空虛副產品罷了。

接著,我先來談一談為什麽要比較昭和二十八年和現在的地圖。

事實上,我要說的是這個可怕故事原本是發生在昭和二十八年的八月二十八日,但卻一直拖到昭和四十八年的四月三十日才獲得解決,稱得上是金田一耕助所經手的案件中,最耗時耗力的一樁奇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