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4/5頁)

“我告訴你問題出在哪裏。是黑鬼。”

我沒吭聲。

“還有拉丁美洲雜種。是黑人跟拉丁美洲人。”

我提到警察也有黑人和波多黎各人。他馬上反駁。

“聽著,別跟我說這些,”他說,“以前跟我搭档很久的一個家夥,他叫拉裏·海恩斯,也許你認識他——”

我不認識。—棒槌學堂·E書小組—

“——他人很好,我能把命交到他手上。媽的,我確實曾經把命交到他手上。他黑得像煤炭一樣,無論警局內外,我都沒碰到過比他更好的人。但這跟我說的毫不相幹。”他用手背抹抹嘴,“瞧,”他說,“你乘過地鐵嗎?”

“迫不得已的時候。”

“嗯,媽的,如果有其他選擇的話,誰都不會乘地鐵的。地鐵是整個城市的縮影,設備動不動就壞,車廂裏到處都是肮臟的噴漆,一股尿騷味。警察對那兒的犯罪無能為力,但我要說的是,媽的,我上地鐵四處一看,你知道我到了哪裏嗎?我到了他媽的國外。”

“什麽意思?”

“我是說他們不是黑人就是西班牙人。或是東方人,我們現在又多了好些中國移民,還有韓國人。韓國人現在可是傑出市民了,在城裏開起一家家出色的蔬菜市場,他們一天幹二十個小時,把孩子送進大學,但那全是陰謀。”

“什麽陰謀?”

“噢,媽的,聽上去很無知、很偏執,但我就是忍不住這麽想。以前這是白人的城市,現在我總覺得自己是這裏最後的白人。”

長時間的沉默。

然後,他又說:“他們現在在地鐵裏吸煙。你注意到了嗎?”

“我注意到了。”

“過去從沒有過。以前就算有人拿斧子砍死父母,他也不敢在地鐵裏點煙。現在,咱們的中產階級也在地鐵裏點煙,然後噴雲吐霧。就是最近幾個月的事情。你知道是怎麽開始的嗎?”

“怎麽開始的?”

“記得一年前嗎?一個家夥在PATH線地鐵裏抽煙,那兒的一個警察讓他把煙熄掉,那家夥拔槍就把他打死?記得嗎?”

“記得。”

“就從那兒開始的。只要看過那條新聞,不管是誰,警察還是平民,都不會貿然告訴過道對面的家夥熄掉他那該死的煙。於是,有些人就開始抽煙,無人敢管。然後更多的人開始抽煙,連發生入室盜竊這樣的大案都無需浪費時間報案,誰還會去管在地鐵裏抽煙的事兒?執法不嚴,人們就不再尊重法律了。”他皺皺眉,“但想想PATH線地鐵的那位警察。你願意像他那樣去死嗎?叫別人熄掉煙,然後砰的一聲,就一命嗚呼了。”

我發現自己開始跟他講起盧·魯登科的母親,由於她的朋友給她撿回一台不該撿的電視機而被炸死。

於是,我們開始輪流講起恐怖故事來。他提到一個社工人員被騙上一棟公寓的頂樓遭強暴多次後,被推下樓摔死。

我記起一條新聞,說一個十四歲的男孩被另一個同齡男孩槍殺。他們彼此並不相識,兇手聲稱被害人嘲笑了他。

德金談到好幾起虐待兒童致死的案件,還有一個男人悶死他女朋友的女嬰,因為他厭倦了每次跟女友去看電影都得出錢雇人看孩子。

我提到格雷森區的那個女人,她在衣櫃那兒掛衣服時被流彈打死。

我們的對話頗有點比拼的味道。

他說:“市場自認為找到了解決辦法。死刑,重新啟用黑色大電椅。”

“你認為這行得通嗎?”

“無疑,公眾需要它。它至少有一個功效是你無法否認的。電死一個混蛋,你至少知道他以後不會再犯。媽的,我就投票贊成。把電椅拿出來,用電視轉播他媽的行刑過程,插些廣告,賺幾個錢,多雇幾個警察。你想知道一件事嗎?”

“什麽事?”

“我們有過死刑,但處決的不是殺人犯,而是普通人。普通人被殺的概率比殺人犯上電椅的概率還大。我們一天有五、六、七次死刑呢。”

他提高了嗓門,現在酒保也在聽我們的談話。我們已經把他從他的電視節目上吸引過來了。

德金說:“我喜歡那個電視機爆炸的故事。不知我怎麽會錯過那條新聞的。你覺得自己什麽都聽說過了,但總有新的出現,是不是?”

“我猜是吧。”

“光這個城市就有八百萬個故事,”他拉長聲音說,“你記得那個節目嗎?幾年前電視上播過。”

“我記得。”

“每次節目結束時他們都說那句台詞,‘在這個城市裏有八百萬個故事。這只是其中之一’。”

“我記得。”

“八百萬個故事,”他說,“你知道這城裏有什麽嗎,這個他媽的城市的大糞池裏有什麽?有八百萬種死法。”

我把他弄出酒吧。在外面夜晚清涼的空氣中,他陷入了沉默。我們繞過兩個街區,最後來到離警察局不遠的路口。他的車是一部水星車,已有些年頭。車角有點坑坑窪窪。車牌前頭的字母明示他是警察,該車是用來辦案的,不要開罰單。一些經驗豐富的混混也能認出這是警車。我問他能否駕車。他不太喜歡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