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第4/4頁)

“你什麽時候去那兒的?”

“念完大三以後。你知道,那時我爸爸死了。我本來要念還是可以念完的,不過——不知道,精力無從發泄,我決定退了學打仗去。”他頭後仰,眼睛合上,“在那兒磕了不知道多少藥,我們什麽都有,大麻煙卷,印度大麻、迷幻藥,我喜歡。我最喜歡海洛因。那兒的作法很不一樣,是把海洛因卷成一根根煙來抽的。”

“從沒聽過。”

“呃,那樣很浪費。”他說,“不過反正在越南太便宜了。那些國家種鴉片,便宜得要命。海洛因拿來當煙抽可真痛快。我收到我媽死的消息時,正抽得恍恍惚惚。她的壓力一向很大,你知道,她是中風死的。我因為吸了毒整個人飄飄然的,接到消息什麽感覺也沒有,你知道嗎?等藥效退了恢復正常,我還是麻木的。第一回有感覺是今天下午,坐那兒聽一個雇來的牧師對著個死妓女念愛默森。”他直起腰看著我,“我坐在那兒,想為我媽大哭一場。”他說,“但我沒有。我看我永遠做不到。”

他中斷這種氣氛。起身添咖啡。回到吊床上時他說:“不知道為什麽會選你傾訴,像跟心理醫生一樣吧,我想。你拿了我的錢,現在你就非聽不可。”

“都包括在服務範圍裏。你怎麽會想到拉皮條的?”

“像我這樣一個乖寶寶怎麽會混進這一行的?”他咯咯笑著,然後板起臉一本正經地想了會兒,“我有這麽個朋友。”他說,“是白人,家鄉在伊利諾伊州的橡樹園。離芝加哥不遠。”

“我聽過那兒。”—棒槌學堂·E書小組—

“我騙他,說我是貧民窟來的,壞事做盡,你知道嗎?後來他一命嗚呼,死得很蠢。我們離前線還遠得很,他喝醉酒,被一輛吉普輾過去。他死了,我也不再編那些故事,然後我媽死了,我知道返鄉後我不可能再回學校。”

他走到窗前:“在家鄉我還有個女孩。“他說,背對著我,“有那麽一點點什麽,所以我常到她那兒,吸吸大麻,閑晃閑聊。我會給她錢,然後,你知道,我發現她拿了我的錢給她男友,而我卻還傻乎乎地做夢要娶這女人,把她變成什麽賢妻良母。我倒也沒真要付諸行動,不過我是考慮過,誰知道她是蕩婦。不知道我為什麽會以為她是正經女人,不過男人有時候就那麽笨,你知道。

“我想過要殺她,不過,他媽的,還是算了,我還沒那麽生氣呢。我怎麽做?我開始戒煙、戒酒,所有亂性的玩意兒全戒了。”

“就那麽簡單?”

“就那麽簡單。然後我問自己:好吧,以後你想幹嘛?我未來畫面就這麽慢慢成形了,你知道,這兒幾筆,那兒幾筆。在越南我一直是個聽話的小兵,等一回國,我馬上進這一行。”

“你就這麽邊做邊學?”

“去你的,我是一炮而紅。給自己取了錢斯這個名字,按了一大堆名頭,樹立我特有的風格,其他的事全都不請自來。拉皮條太容易了,關鍵在權力。你只要擺出一副天下非你莫屬的模樣,女人自然會送上門。就這麽回事。”

“你難道不需要戴頂紫帽子?”

“如果想走捷徑,打扮成典型的皮條客當然是個好辦法。不過要是你特立獨行的話,她們會認為你很特別。”

“你特別嗎?”

“我對她們一向公平。從來不欺負她們,不威脅她們。金想脫身,我怎麽說?走吧,願上帝保佑你。”

“有一顆金子般心靈的皮條客。”

“別開玩笑。我可是真的關心她們。而且,老兄,我對將來還編了不少美夢,真的。”

“你現在還是。”

他拙搖頭:“不,”他說,“美夢已溜走了。我的一切都要溜走了,可是我什麽辦法也沒有。”

①愛默森:美國十九世紀著名哲學家、文學家。

②德日進:法國哲學家和古生物學家。

③馬丁·布伯:德國猶太宗教哲學家、《聖經》翻譯家和詮釋家,德語散文大師。

④住在加納中南部以及同多哥和科特迪瓦毗鄰地區的居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