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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離開這艘船時,收獲頗豐,不過最重要莫過於他得了個新名字:他把名字寫給老船長的時候,後者錯看了最後兩個字母,把他的名字抄成了“法拉”。他索性就這麽沿用了下來。“法雷爾”是從電話簿裏找來的,而“法拉”則源於一個老船長的失誤。不過在他看來,這都不算事兒。

那後來呢?

他在坦皮科[7]下了船,那兒的空氣總是彌漫著動物的油脂味兒。不一會兒,有個家夥湊過來問他:“你是英國人吧?想在岸邊上找個工作嗎?”

他也沒多想,就過去“工作”了,滿心以為是個刷盤子之類的活兒。

現在想來還真有些奇怪,要知道,他這會兒沒準還能在那棟雄偉而安靜的別墅裏“工作”呢!那房子四處鋪著瓷磚,種著明艷而無香的花兒;陰涼宜人的房間裏擺放著精美的家具。他那時候住在如此奢華的環境裏,比起現在躺在皮姆利科區這破敗不堪的床墊上來說,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老人倒挺喜歡他的,甚至想要收養他;但他就是找不到“歸屬感”。雖然,他也享受著每天給他讀兩次英文報紙的機會,而每到這時,老人也會用他發黃又細長的食指點著自己那份報紙跟讀;但是這畢竟不是他所追尋的生活。(“既然他不懂英語,為什麽還要給他讀英語呢?”在別人向他說明工作要求時,他曾經這麽問道。他們告訴他說,老人家“懂”英語,他用字典自學過,就是不知道如何發音而已,因此想要聽聽英國人說英語。)

不,這工作不適合他。他在那就如同生活在電影布景裏一樣,了無生趣。

所以,他離開了老人家,準備去給一幫子植物學家當廚師。就在他收拾行囊的時候,男管家安慰他道:“還好你要走了,不然的話,女主人說不定要下毒害你呢!”

這還是他第一次聽說那兒還有個女主人。

他就這麽一路給人做飯,一路來到了美國新墨西哥州的邊境。因為沒有河流的阻攔,這兒算得上是去美國的終南捷徑。他很喜歡這個精彩絕倫、特點鮮明而又怪誕荒謬的國家,可如同坦皮科那位老先生的別墅一樣,美國也並非那個讓他魂牽夢縈的地方。

從那之後,他慢慢找到了些滿足感。

他在拉斯克魯斯幹過幫廚。那兒的人受不了別人用其他的方式處理他們所熟悉的食材,還時不時地模仿他的口音(“再說一遍,小英國佬兒。”接著他們就笑得更兇了)。

他就這麽一直幹到了斯內克河[8]牧區。他在那兒發現了很多馬匹,這讓他產生一種“回家”的感覺。

他在聖克拉拉[9]的一家牧場照料馬匹。在那裏,他發現任何“暴戾”的馬兒只要被他這麽個“小英國佬”一騎,都會變得畢恭畢敬起來。

打那以後,他又短暫地跟著威爾遜牧場的蹄鐵匠學手藝。他在那兒還談了第一場戀愛,可更令他興奮的是,他把那群“毫無希望的”馬兒馴服得妥妥帖帖。要知道,老板自個兒都拿這些馬兒沒轍,才會說:“除了開槍打死它們外,沒有其他出路。”當他毛遂自薦要去會一會這些馬匹的時候,老板只冷冰冰地說:“去試試吧,不過可別指望我會付你醫藥費。我原本雇你是讓你給蹄鐵匠打下手的。”

“煙兒”就來自於那群馬匹——著實是一匹駿馬。老板將它作為獎賞,以示對他馴服一眾烈馬的表彰。後來他去“懶Y”牧場後,就帶了這匹名為“煙兒”的駿馬。

給“懶Y”牧場馴馬的日子洋溢著幸福感。這種幸福感就是讓馬兒吃得飽飽的,再信馬由韁地馳騁縱橫一番——就這樣,他度過了將近兩年的時光。

接著就出了那麽一樁事故:仿若時間在那一刻突然慢了下來,也許是酷暑讓人昏昏欲睡,要麽就是烈日當頭,照得人目眩頭暈——總之,他摔落馬下,只記得馬兒扭動著褐色的後背,把他結結實實地壓在了下頭,之後他聽見了大腿骨折的聲音。

他住進了埃奇蒙特的醫院。這家醫院完全不是電影中所描述的那樣,裏面既沒有窈窕可人的護士,也沒有英俊瀟灑的實習醫生。病房的墻壁是灰綠色的,設施老舊肮臟,護士們都是一副勞累過度的樣子,對他要麽是過分遷就,要麽就是怠慢漠然。

那些牧場牛仔們突然間也沒了音訊。

不知流了多少汗水,他終於又能走路了,這才慢慢意識到,自己的一條腿讓醫生給接“短”了。這就是說,他永遠都只能跛行了。

老板的來信宣告他在“懶Y”的牧場生涯從此告一段落了。

石油。他們在開采石油。第一架油井吊塔已經在離工房不到兩百碼的地方聳立了起來。老板還算良心未泯,在他的來信後還附著一張支票,上面的數額足以維持到他完全康復。可是,該拿“煙兒”怎麽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