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跳傘(第3/3頁)

“你們沒辦法跟地面聯絡嗎?他們沒辦法通知你那片比較低的雲層的事?”

“可以,有無線電。哈哈。這是另一件後來被壓下來的事。我們抵達一萬尺時,飛行員總會在駕駛艙大聲播放滾石樂團的歌,好讓學生們有沖勁繼續下去,而不是怕個半死。要是地面真的有通知給我們,我們也沒收到。”

“你們在跳之前不會跟地面做最後確認?”

“哈利,這故事已經夠復雜了,別讓它更復雜好嗎?”

“好吧。”

“第二件出了差錯的鳥事,是高度計害的。在飛機起飛前,高度計得要先設為零,以便顯示與地面的高低差。就在我們要跳的時候,我發現忘了帶高度計,但飛行員總是會攜帶完整的跳傘裝備,所以我就跟他借了。他很擔心這架飛機哪天會突然墜機什麽的。當時我們已經抵達一萬尺,所以得加緊腳步。我不得不趕到機翼那裏,也沒時間跟學生對過高度計──當然啦,我先前在地面已經確認過有設定為零了,雖然每次起飛前,飛行員的高度計不一定會設定為零,但我覺得他的高度計應該還算準確。我沒多想──如果你跟我一樣,跳傘跳了五千多次,可以用視覺判斷準確高度,這肯定是件很合理的事。

“我們站在機翼上,那個學生過去有三次傑出的跳傘經驗,所以我一點也不擔心。一切看起來都沒有問題,所以我們呈大字型跳了下去。我們全速穿越第一片雲層,他飄浮得很好,相當穩定。等我看見下方還有第二片雲層時,稍微嚇了一跳,但也只覺得這次的經驗會比較特別,等靠近時再來確認高度就好。那個學生調整一下動作,在回到標準X型姿勢前,轉了九十度,橫向移動了一下。學生想拉開降落傘時,我的高度計顯示六千尺,所以示意他還要再等一下。他看著我,但當時的情況很難看出那家夥的表情。他的臉頰與嘴唇不斷上下飄動,耳朵就像強風中掛在曬衣繩上的濕床單一樣。”

約瑟夫停頓一下,滿意地點了點頭。

“強風中掛在曬衣繩上的濕床單,”他重復了一次。“還不錯的譬喻。乾杯。”

酒瓶再度傾斜。

“我們進入第二片雲層時,我的高度計顯示五千尺。”他稍微調整呼吸,繼續說了下去。“我們又下降一千尺才拉開降落傘。我抓著那名學生,雙眼直盯著高度計看。雲層很厚,我們不得不在雲裏拉開降落傘,但就在那時,我們已穿出雲層。我看見地面朝我們直沖而來時,心臟都快停了;樹林、草地、柏油路,就像攝影機的鏡頭拉近一樣。我同時拉開我們兩個的降落傘,因為要是其中一具主傘沒開,根本沒時間再拉開備用傘。原來那片雲層很低,高度才接近兩千尺而已。下面的人看到我們從雲層中穿出,而且沒開降落傘時,臉都被嚇白了。最關鍵的是,那個白癡學生在他的降落傘打開以後竟然陷入恐慌,自己操控降落傘,結果卡在樹上。這件事本身還好,但他吊在離地面四公尺的地方,竟然沒等救援抵達,就自己解開降落傘,掉下來摔斷了腿。他提出正式控訴,說在我身上聞到酒味,而俱樂部委員會做出決定,讓我終身停職。”

約瑟夫把第二瓶酒喝完。

“後來呢?”

“就這樣羅。”他把酒瓶拋開。“社會救濟金、爛同事跟爛酒。”他開始口齒不清。“他們折斷了我的翅膀,哈利。我是烏鴉族的人,不想活得像只鴯鶓一樣。”

公園裏的影子逐漸變密,開始拉長。哈利醒來時,約瑟夫就站在他上方。

“我要回家了,哈利。在我走之前,你應該會想先去工具室裏拿東西吧?”

“媽的,對。我的槍,還有外套。”

哈利站了起來。也該是時候去喝一杯了。約瑟夫鎖上門後,他們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不知該說些什麽。

“所以你應該很快就會回挪威?”約瑟夫說。

“對,隨時都有可能。”

“希望你這次趕得上飛機。”

“今天下午航空公司就會打來吧。我工作的地方也是。他們可能會想知道我發生了什麽事。”

“喔,媽的,”約瑟夫說,拍了一下額頭,再度掏出鑰匙。“我猜我喝的紅酒裏頭有太多單寧了。那東西會傷害腦細胞。我老是記不住有沒有關燈,要是管理員來的時候,發現燈還是開著的,肯定會氣壞了。”

他打開門。燈關了。

“哈哈。你知道嗎?每次你從一個地方離開時,總會想都不想就自動把燈關了,接著就會想不起來到底有沒有關燈……不覺得很好笑嗎?”

哈利全身一僵,直盯著約瑟夫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