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一月十一日,星期六

在八樓通過一扇橡木門和兩道安檢之後,哈利找到刻著挪威獅子國徽的金屬牌。接待員是個年輕優雅的泰國女子,圓臉上長著小小的嘴巴、更小的鼻子,和溫柔的褐色眼睛,她看著哈利的證件,眉頭深鎖。後來她拿起電話,低聲吐了三個音節,然後放下電話。

“魏格小姐的辦公室是右邊第二間,先生。”她的笑容如此燦爛,哈利不得不考慮當場墜入愛河。

哈利敲門,聽到一聲“進來”。彤亞·魏格在裏面埋首大柚木桌,顯然忙著做筆記。她擡頭,掛上一抹微笑,穿著白色絲質套裝的苗條身材從椅子上直起身,然後伸出手朝他走過來。

彤亞·魏格是接待員的反面,長臉上鼻子、嘴巴、眼睛都在搶占空間,看起來是鼻子勝出。那只鼻子長得像大大的塊莖,不過至少在兩只化了濃妝的大眼睛中間保留了一點空白。這話不是說魏格小姐長得醜,不是,某些男人說不定還會說這張臉有一種古典美。

“總算見到面了,警察先生。可惜是這麽悲傷的情況下。”

哈利還沒怎麽碰到那些全是骨頭的手指,她就把手收回去了。

“我們非常希望忘掉這個案子往前看,愈快愈好。”她一邊說,一邊小心地揉著一個鼻孔,免得把妝弄花了。

“我了解。”

“這段日子我們不好過,聽起來可能比較冷酷,不過世界還是繼續運轉,我們也一樣。有些人以為我們的工作就是參加雞尾酒會玩一玩,我得說那是大錯特錯。此時此刻我就有八個挪威人在醫院、六個在監獄,其中四個持有麻醉藥品。你看過這裏的監獄嗎?恐怖!《世界之路報》每天打來,原來除了那一堆事之外,他們其中有一個還懷孕了。還有上個月在芭堤雅有個挪威男人被人扔出窗外送了命,一年內第二起了。煩得要命!”

她絕望地搖頭。

“還有如果有人掉了護照,你以為他們都有旅遊險還是有錢可以買新的機票回家?沒有,我們要處理每一件事。所以,你也知道,我們一定要讓這裏繼續運轉才行。”

“據我所知,既然大使過世了,現在你是這裏的主管。”

“我的職位是代辦,沒錯。”

“任命新大使要多久?”

“我希望不久。通常是一兩個月。”

“留你一個人擔這麽多責任,他們不擔心嗎?”

彤亞露出苦笑。“我不是這個意思。其實他們派墨內斯來之前,我就在這裏當了六個月的代辦。我的意思是希望盡快有個固定的安排。”

“所以你指望成為新任大使。”

“這個嘛,”她露出冷冷的微笑,“那也不奇怪吧。不過你恐怕永遠不會知道外交部的打算。”

一個影子閃了進來,哈利面前出現一只杯子。

“你喝不喝查浪(chaaráwn)?”彤亞問。

“我不知道。”

“哦,對不起,”她笑出聲,“我老是馬上忘記別人剛到這裏不久。就是泰國紅茶。我在這裏會喝下午茶,雖然嚴格來說,應該照英國傳統,兩點以後再喝。”

哈利說他喝,之後再往下看,已經有人把他的茶杯斟滿。

“我還以為那種傳統跟著殖民者死了。”

“泰國從來都不是殖民地,”她微笑,“不是英國的,也不是法國的,跟鄰國不一樣。這一點泰國人非常自豪,如果你問我,我會說有點自豪過頭了。來一點英國的影響不會有什麽壞處。”

哈利拿起筆記本,問她大使有沒有可能卷入什麽曖昧可疑的事情。

“可疑?”

他簡單說明了一下“可疑”的意思,謀殺案的被害者有七成跟非法事物有牽連。

“非法?墨內斯?”她猛搖頭,“他不是那種人。”

“知不知道他有沒有仇人?”

“沒辦法想象,他人緣很好。為什麽問這個?他該不是被暗殺的吧?”

“我們目前知道的還很少,所以每一種調查方向都不排除。”

彤亞說墨內斯死的那個星期二,他吃完午餐就直接赴會去了,沒說去哪裏找人,但這種情形並不少見。

“他向來隨身帶著手機,有事我們就會聯絡他。”

哈利要求看他的辦公室。彤亞得再開兩道門才進得去,說是“為了安全起見”裝的。照哈利離開奧斯陸之前的要求,辦公室沒動過,裏面亂七八糟堆著報紙、文件,還有還沒擺到架上、掛到墻上的紀念品。

挪威王室那對夫婦模樣威風凜凜,視線越過一堆堆紙張往下對著他們,又投向窗外的綠地,魏格說那是詩麗吉王後公園。

哈利找到一本行事歷,但是上面沒多少筆記。他查了命案那天的行事歷,上面寫了“曼U”,如果他不是錯得太離譜的話,那是“曼聯”的意思。也許是一場他想看的足球賽,哈利一邊想,一邊盡責地翻看了幾個抽屜,但是他很快就想通了,自己一個人搜查大使的辦公室卻不知道要找什麽,根本是白費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