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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喬瑟夫·伯恩斯坦?”

“我不記得那些人的名字了。”

“你應該記得的,他參加過你的聖誕宴會。”

“喬瑟夫·伯恩斯坦?”安德烈微微一笑,但眼神裏毫無笑意,“那一定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

“一九三八年聖誕節,戰爭爆發之前。”

安德烈點了點頭,朝馬廄門口不耐煩地望了一眼。

“海倫娜,你的記性很好。克裏斯多夫需要一個好頭腦,我的意思是說他的頭腦有時候會不太清楚。除了這點之外,他是個好男孩,你以後就會知道了。”

海倫娜感覺心臟開始猛烈跳動。是不是哪個環節出錯了?安德烈對她說話的口吻仿佛她是他未過門的兒媳。但她還不算太吃驚,因為她心頭燃起的熊熊怒火,蓋過了吃驚的感覺。她再度開口,雖然心裏想用友善的語氣說話,但怒火勒住她的咽喉,令她發出的聲音不但僵硬,而且鏗鏘刺耳。“布洛海德先生,我希望我們之前沒有任何誤會。”

安德烈肯定聽出了海倫娜聲音的變化,但無論他是否聽出來,接下來他的口氣已經沒有之前迎接海倫娜時那般親切了:“既然如此,我們就來澄清誤會。請你看看這個。”

安德烈從紅色夾克的內袋抽出一張紙,攤開整平,遞給海倫娜。

擔保書,那張紙的開頭如此寫著,看來是一張合約。海倫娜的眼睛快速掃過密密麻麻的文字,其中大部分內容她都看不懂,只知道文中提到維也納森林裏的房子,紙張末尾有她父親和安德烈兩人的簽名。她疑惑地看著安德烈。“這看起來是一份擔保書。”

“是擔保書,沒錯,”安德烈承認說,“那時候你父親認為猶太人的貸款將會被收回,這會連帶收回他的貸款,於是就來找我,問我能不能替他在德國的一大筆再融資貸款做擔保。很遺憾,我一心軟就答應他了。你父親是個自尊心很強的人,為了表示請我做保並非純粹要我做善事,他堅持要用你和你母親現在住的那處避暑別墅作為擔保。”

“為什麽是當成請你做保的擔保,而不是貸款的擔保?”

安德烈頗為吃驚。“問得好。答案是那棟房子的價值,不足以作為你父親那筆貸款的擔保。”

“但光是安德烈·布洛海德簽名做保就夠了嗎?”

安德烈微微一笑,用手撫摸自己粗壯的頸部。他的頸部在炎熱天氣下已泛著一層亮晶晶的汗水。“我在維也納還算擁有一些零星的資產。”

這句話說得相當含蓄。眾所周知,安德烈擁有奧地利兩大工業公司的大筆股權。德奧合並之後——德奧合並是希特勒一九三八年的“工作”,這兩家公司就從生產玩具和機械轉而替軸心國生產武器,安德烈也因此成為巨富。如今,海倫娜知道安德烈也擁有她居住的房子,頓時她的胃裏仿佛長了個腫塊,越來越沉重。

“別擔心,親愛的海倫娜,”安德烈高聲說,口氣突然又親切起來,“你要知道,我沒打算把那房子從你母親手中收回來。”

但海倫娜胃裏的腫塊越脹越大。安德烈似乎可以再加一句:“我也沒打算把那房子從我未來的兒媳手中收回來。”

“威尼希亞!”安德烈大喊。

海倫娜轉頭朝馬廄門口望去,只見馬童從陰影中牽著一匹亮灼灼的白馬走了出來。盡管海倫娜的腦子裏正有無數念頭如風暴般卷起,但眼前這匹白馬仍令她暫時忘卻一切。這是她這輩子見過的最漂亮的一匹馬,她覺得眼前站立的似乎是一只超然的東西。

“這是一匹利皮紮馬,”安德烈說,“世界上訓練最精良的馬種,一五六二年由馬克西米利安二世從西班牙引進。你跟你母親一定在城裏的西班牙馬術學校表演中看過利皮紮馬的表演吧?”

“對,我們看過。”

“就好像看芭蕾舞,對不對?”

海倫娜點了點頭,無法把視線從威尼希亞身上移開。

“它們在蘭茲動物園裏過暑假,一直住到八月底。可惜除了西班牙馬術學校的騎師,其他人都不準騎。未經訓練的人騎了它們,會灌輸它們壞習慣,使多年來一絲不苟的花式騎術訓練付諸流水。”

威尼希亞背上已套上鞍座。安德烈抓住韁繩,馬童站到一旁。威尼希亞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有些人認為教馬跳舞是一件殘忍的事,他們說動物被逼著去做違反天性的事是痛苦的。說這種話的人沒見過這些馬的訓練過程,但我見過,而我相信這些馬很喜歡訓練。你知道為什麽嗎?”

安德烈撫摸威尼希亞的口鼻。

“因為那是自然的規則。上帝用他的智慧安排低等生物在替高等生物服務並聽從命令時最為快樂,只要看看小孩和大人、女人和男人就知道了。即使是在那些所謂的民主國家,弱者同樣心甘情願地把自己的力量奉獻給較強壯、較聰明的精英階層。世界的法則就是這樣。由於我們都是上帝的創造,因此較優秀的生物有責任確保較低等生物服從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