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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〇〇年五月十一日

烏朗寧堡區.公園路

約翰·克羅恩在辦公室會見哈利。克羅恩身後的書架擺滿褐色書皮裝訂的厚厚的法律書籍,跟他的娃娃臉形成奇怪的反差。

“又見面了。”克羅恩做個手勢請哈利坐下。

“你記性真好。”哈利說。

“我記性一向很好。斯維爾·奧爾森那件案子你贏的可能性很大,可惜法院沒把規則手冊寫清楚。”

“我來不是為了這件事,”哈利說,“我想問你幾個問題。”

“問問不花錢。”克羅恩五指指尖相觸。他讓哈利聯想到一個扮演成人的童星。

“目前我正在追查一支走私的步槍,我有理由相信斯維爾可能涉及這起走私案。既然你的當事人已經死了,你就不用再受客戶保密條款的約束,可以提供資料幫我們厘清布蘭豪格命案了。我們確定布蘭豪格就是被這支步槍射殺的。”

克羅恩沒好氣地笑了笑。“警察先生,我更想自己決定客戶保密條款的界限在哪裏,你不能自作主張說當事人死了客戶保密條款就自動失效。而且你顯然沒考慮到,我可能把你來這裏跟我要數據視為厚顏無恥的行為,別忘了射殺我的客戶的是你們警察。”

“我只是試著把情緒放在一邊,拿出專業精神而已。”哈利說。

“那就請你試得再用力一點,警察先生!”克羅恩擡高嗓音,聲音變得尖細刺耳,“你這樣很不專業,就像在一個人家裏殺他一樣不專業。”

“那是自衛行為。”哈利說。

“那是鉆技術漏洞。”克羅恩說,“他是老警察,應該知道斯維爾情緒不穩定,不應該那樣沖進他家。那個警察應該受到起訴。”

哈利無法放過這次還嘴的機會。“我同意你的說法,罪犯因為有人鉆技術漏洞而無罪釋放,總是一件可悲的事情。”

克羅恩的眼睛眨了兩下,才明白哈利話中有話。“法律技術是另一碼事,警察先生。”他說,“在法院宣誓看起來是小事,可是如果沒有法律保障……”

“我的警階是警監。”哈利集中精神,緩慢柔和地說,“你口中的法律保障害我的同事愛倫·蓋登丟了性命,既然你對自己的表現這麽引以為傲,那你要不要想想你引以為傲的表現害死了愛倫。她才二十八歲,是奧斯陸警方最具調查能力的人才。她的頭骨被打碎,全身是血,死狀非常淒慘。”

哈利站起來,朝克羅恩的辦公桌俯下身子,一百九十厘米的身高越過整個辦公桌。哈利可以看見克羅恩的喉結在有如禿鷹般細長的脖子中上下抖動。他停頓了漫長的兩秒鐘,讓自己好好品嘗這位年輕律師驚恐的眼神,然後扔了一張名片在桌上。

“等你決定了客戶保密條款的界限在哪裏,打電話給我。”他說。

哈利剛要走出門,克羅恩開口說話。哈利停下腳步。

“他死前給我打過電話。”

哈利轉過身來。克羅恩嘆了口氣。“斯維爾很怕一個人。他老是害怕著什麽,他很寂寞,而且充滿恐懼。”

“誰不是呢?”哈利咕噥一句,然後說,“他有沒有說他怕誰?”

“王子。斯維爾是這樣稱呼那個人,他叫他王子。”

“斯維爾有沒有說他為什麽害怕?”

“沒有,斯維爾只說這個王子是某種上級,命令他犯案,所以他想知道遵守命令會面臨什麽樣的判罰。可憐的白癡。”

“什麽樣的命令?”

“他沒說。”

“他還說了什麽?”

克羅恩搖搖頭。

“如果你想到其他的事,隨時打電話給我。”

“還有一件事,警監先生,如果你認為我讓一個人無罪釋放,而他又殺了你的同事,僅僅這樣就會讓我失眠的話,你就錯了。”

哈利已經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