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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〇〇年五月十一日

赫伯特比薩屋

哈利打電話給哈福森,請哈福森到赫伯特比薩屋跟他會合。赫伯特比薩屋幾乎沒什麽客人,他們選了一張靠窗的桌子坐下。店內角落坐著一名男子,身穿軍用長雨衣,唇上留著一小撮胡須,小胡須的樣式早已隨希特勒死去而不再引領潮流。他腳上穿一雙靴子,雙腳擱在椅子上。他的神態看起來像在刷新無聊到死的世界紀錄。

哈福森找到了愛德華,但不是在德拉門市找到的。

“我去按他家門鈴,沒人應門,所以我就去翻電話簿,查他的手機號碼,結果他人在奧斯陸。他在羅德拉卡區特羅姆瑟街有一間房子。他去比亞卡的時候都會住那裏。”

“比亞卡?”

“比亞卡賽馬場。他每周五和周六都會去那裏。他說,他會去下幾個注,玩一玩。他還擁有四分之一匹馬,我就是在跑道後面的馬廄跟他碰面的。”

“他還說了什麽?”

“他說他在奧斯陸的時候,有些早晨會去施羅德酒吧。他不知道布蘭豪格是誰,也絕對沒有打電話去過布蘭豪格家。他知道誰是辛娜·尤爾,他在東線時就知道辛娜這個人。”

“不在場證明呢?”

哈福森點了夏威夷熱帶比薩,餡料是意大利香腸和菠蘿。

“愛德華說他除了去比亞卡賽馬場,整整一周都一個人待在特羅姆瑟街的房子裏,布蘭豪格被殺的那天早上和今天早上,他都在特羅姆瑟街。”

“知道了。你覺得他回答問題時表現如何?”

“什麽意思?”

“你聽他說話的時候,相信他嗎?”

“相信,不,這個嘛,相信,嗯……”

“信任你的直覺,哈福森,別擔心。說出你的感覺,我不會用你說過的話來為難你。”

哈福森垂眼看著桌面,手裏玩著菜單。

“如果愛德華在說謊,那他一定是個非常冷酷的人,我只能這樣說。”

哈利嘆了口氣。“你能不能找人去監視愛德華?我要兩個人不分日夜地在他那間房子外面盯梢。”

哈福森點點頭,用手機撥打電話。哈利聽見手機裏傳來莫勒的聲音,同時偷偷朝角落裏那個新納粹分子看去。誰管他們是叫自己新納粹黨、民族社會主義者,或者國家民主主義者。哈利剛剛收到大學寄來的一篇社會學論文,文中稱挪威共有五十七名新納粹分子。

比薩送上桌。哈福森以詢問的眼光看著哈利。

“你吃,”哈利說,“我不愛吃比薩。”

一個穿綠色戰訓服的矮小男子走進店裏,走近角落那個穿長雨衣的男子,兩人幾乎頭碰頭,伸長脖子看著哈利和哈福森。

“還有一件事,”哈利說,“密勤局的琳達跟我說科隆市有一個黨衛軍數據庫,裏頭雖然有一部分數據在七十年代被火燒毀,但有些加入德軍的挪威軍人的數據被保存了下來,比如指揮命令、軍事勛章、軍階之類的。我要你打電話去問他們有沒有丹尼爾·蓋德松和蓋布蘭·約翰森的資料。”

“是,長官。”哈福森說,滿嘴都是比薩,“等我吃完就去辦。”

“你吃,我去跟那兩個小朋友聊聊天。”哈利站了起來。

哈利在工作上盡量不利用自己的高大身材占便宜。那小胡子雖伸長脖子盯著哈利,但在他冰冷的眼神中,哈利仍看見了跟克羅恩一樣的恐懼,只不過小胡子訓練有素,懂得掩飾。哈利拽過小胡子擱腳的椅子,小胡子還來不及反應,雙腳已砰的一聲落到地面。

“抱歉,”哈利說,“我以為這把椅子沒人坐。”

“去他媽的條子。”小胡子說。穿戰訓服的小光頭轉頭向周圍看了看。

“對,”哈利說,“或者叫狗,叫豬,或叫條子大爺。這樣叫可能還是不夠力,要不要叫Les Flics?這樣夠不夠國際化?”

“我們惹到你了嗎?”小胡子問。

“對,你們惹到我了,”哈利說,“你們惹我很久了。代問王子好,告訴他哈利·霍勒要回敬他。哈利要向王子下戰書。聽見沒有?”

小光頭眨眨眼,嘴巴微張,聽得一愣一愣。接著小胡子張嘴露牙,捧腹大笑,笑到連口水都滴了出來。

“你是在說現在的挪威王子哈肯·馬格努斯王儲嗎?”小胡子問。小光頭終於搞懂這個笑話,跟著小胡子一起笑了起來。

“原來如此,”哈利說,“你們只是小角色,連王子是誰都不知道。把這些話傳給你們上面的人吧。好好享受比薩,小朋友。”

哈利走了回去,可以感覺到小胡子和小光頭從背後射來的目光。

“快吃,”哈利對哈福森說,哈福森正忙著啃食一片巨大的比薩,比薩從他口裏滿溢出來,“在我還沒出更多醜之前,我們趕快離開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