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幻象

我在看第一段影片。如果我一個一個畫面往下看,就會看到一陣火光。火藥的粒子這時還沒轉變成純粹的能量,就像一群閃亮的小行星隨著大彗星進入大氣層燃燒殆盡,但彗星仍持續安詳地行進,沒有人能阻止,因為這是百萬年前,在人類、情感、憎恨和慈悲誕生前就已注定的航程。子彈進入頭顱,中止腦部活動,喚起夢境。頭蓋骨中央,最後一個思緒、來自疼痛中心的腦電波被炸成了碎片。那是最後的、矛盾的自我求救信號,之後的一切就歸於沉寂。我按下第二段影片的標題,看著窗外,等電腦慢慢地在網絡之夜中搜索。天上有星星,我想每個星星都是宿命無可避免的證明。星星不合理地存在,高懸於人類對邏輯和來龍去脈的需求之上。正因為如此,我才覺得星星那麽美麗。

第二段影片找到了。我點擊播放,開始播放影片。就像一個巡回劇團,每次演出相同的戲碼,但演出的地點都不同。相同的對話和動作、相同的服裝和布景,不同的只有臨時演員,還有最後一幕。今晚沒有悲劇。

我很滿意自己的發現。我找到了我扮演角色的核心——我是清楚自己要什麽的職業選手,為達目的可以不擇手段。沒人想拖延時間。波克塔路的案子過後也沒人敢。正因如此,在這兩分鐘、我給自己的一百二十秒內,我才是神。幻象真有用。連身工作服下的厚布料、雙層鞋內墊、有色隱形眼鏡和排練過的動作。

我注銷電腦,房間變得漆黑。外界唯一讓我有感覺的是遙遠的市區噪音。我今天見到王子了。那個怪人。他總讓人心生矛盾,好像他是鱷魚,而我成了替鱷魚清潔牙齒的牙簽鳥,隨時可能被吞掉。他對我說,一切都在掌控中,搶劫案組並沒找到任何線索。他拿到了他的那一份,我也拿到了他答應要給我的猶太槍。

或許我應該高興,但再也沒什麽能讓人感覺完整了。

後來我從公共電話亭打電話給警察總署,但他們不想對我泄漏消息,除非我說自己是家屬。他們說那是自殺。說安娜舉槍自盡,結案了。我只來得及在縱聲大笑以前把話筒放下。

愛倫之死的故事見《孤獨的精確度》(Rodstrupe)。​

此處用heave-ho(拋棄、斷絕關系)和yo-heave-ho(水手起錨時的吆喝聲)的音近雙關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