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保羅

洛斯克的嘴與唇形成一個溫柔的笑。其實難以判定那究竟是不是溫柔的笑容,但哈利猜不是。

“所以你請埃及的朋友去查一個電話號碼。”洛斯克說。哈利捉摸不透他的語氣是挖苦還是就事論事。

“在艾托。”哈利的手掌搓著椅子的扶手。他覺得非常不舒服,不是因為他又坐進這間消毒過的訪客室裏,而是因為任務在身。他已經考慮過所有選擇:借貸、向莫勒坦白、賣掉在車庫裏修過很多次的福特車。但這是唯一實際的機會,唯一合邏輯的辦法。瘋狂極了。

“那個電話號碼不是簡單的號碼。”哈利說,“能讓我們查出寄郵件給我的人。那封郵件證明他知道安娜的死,還知道一些他不可能知道的細節,除非安娜死的時候他在場。”

“你朋友說那個IP的主人要六萬埃及鎊?那是多少克朗?”

“大概十二萬。”

“你認為我應該給你這筆錢?”

“我不這樣認為,我只是告訴你現在狀況是這樣。他們要錢,但我沒有。”

洛斯克的一根手指摸過上唇:“哈利,這怎麽會變成我的問題?我們有過協議,我遵守了我那部分。”

“我會遵守我那部分,但沒有錢可能需要花上更久的時間。”

洛斯克搖搖頭,張開雙臂,低聲說了幾句哈利猜是吉蔔賽語的話。電話裏的奧伊斯坦口氣很急,說他們毫無疑問找到了服務器,但他以為會是棚屋裏的什麽生銹古董機型,發出咻咻聲,但勉強還可運作,而那個纏頭巾的馬商只要三匹駱駝和一包美國煙就能搞定。沒想到他進了一間有空調的辦公室,書桌後方坐了個身穿西裝的年輕埃及男人,從銀框眼鏡後方望著他,說“不講價”,必須用無法追查的鈔票付款,期限只有三天。

“我猜,你在值勤時從我這種人身上拿到錢,萬一事情被人發現會有什麽後果,你已經考慮過了?”

“我沒值勤。”哈利說。

洛斯克用手掌摸著自己的耳朵:“孫子說,如果你不控制對方,對方就會控制你。你對事情完全沒有控制力,這表示你已經出了紕漏。我不喜歡出紕漏的人,所以我有個提議。這樣對我們雙方都簡單:你給我人的名字,我來把事情擺平。”

“不!”哈利一掌重重敲上桌面,“我不想讓他被你手下修理。我要他平平安安的。”

“你真讓我驚訝。如果我的理解沒錯,你已經陷進困境了,為什麽不把正義交給刀劍,用最不痛苦的方式處理呢?”

“不要仇殺。這是我們的約定。”

洛斯克微笑:“哈利,你有骨氣,我喜歡。我尊重約定。但現在你卻開始把事情搞砸。我怎能肯定這個人沒錯?”

“你有機會檢查我從農舍拿到的那把鑰匙是不是跟安娜的一樣。”

“但現在你又來找我幫忙,所以你必須多給我一點東西。”

哈利咽了咽口水:“我找到安娜時,她鞋裏有張照片。”

“繼續說。”

“我的設想是,她在兇手殺她以前,設法把照片放進鞋子裏。那是兇手家人的照片。”

“就這樣?”

“對。”

洛斯克搖頭,看了看哈利,然後又搖頭。

“真不知道這裏最笨的是誰。是被朋友蒙蔽的你,還是你那個以為從我這裏偷了錢還可以躲起來的朋友,”他大大嘆了口氣,“抑或肯給錢的我。”

哈利以為會感到高興或至少覺得欣慰。但他只感到胃裏那個結更緊了。“那你要知道什麽?”

“只要你朋友和他要去提款的那家埃及銀行的名字。”

“一小時內就告訴你。”哈利站了起來。

洛斯克揉著手腕,好像剛剛解下手銬。“希望你不要以為你了解我。”他頭也沒擡,低聲說。

哈利停步:“什麽意思?”

“我是吉蔔賽人。我的世界可能是截然相反的。你知道吉蔔賽的神是什麽嗎?”

“不知道。”

“魔鬼。很怪吧?你在出賣靈魂的時候,如果知道賣給了誰,總是好的。”

哈爾沃森覺得哈利看起來很累。

“請定義‘很累’。”哈利說著靠進他的辦公椅裏,“等等,不必了。”

等哈爾沃森問哈利進行得是否順利,哈利又請他定義“順利”時,哈爾沃森嘆口氣,離開辦公室去找艾莫碰運氣了。

哈利撥了蕾切爾給他的號碼,但那個俄國聲音又說話了,他猜是在說他打錯了電話。於是他打給莫勒,想讓他老板知道他並沒有打錯對象。莫勒聽起來不太信。

“我要聽好消息,哈利。不要聽你怎麽消磨時間。”

貝雅特進來說她又看了十次錄像帶,已經不再懷疑屠夫和絲蒂恩互相認識。“我想他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就是她會死。你可以從她的眼神看出來。同時有反抗和害怕,就像在戰爭片裏會看到反抗者排成一排,等著被槍斃時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