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馬頭星雲

哈利被電話鈴響吵醒,眯著眼看向時鐘。七點半。是奧伊斯坦。他三小時以前才離開哈利的公寓,然後就找到了埃及的服務器,現在他又有了進展。

“我發了封郵件給一個老朋友。他住在馬來西亞,有時當黑客作為消遣。IP地址在西奈半島的艾托,那裏有幾家網絡服務公司,可以說是中心據點。你還在睡?”

“算是吧。你要怎麽找到我們要找的人?”

“恐怕只有一個辦法:親自跑一趟,奉上大把美鈔。”

“多少?”

“要能讓人告訴你該去找誰,還要讓你找的人告訴你真正該找的人是誰,然後要讓你真正該找的人……”

“懂了。要多少?”

“一千應該夠用上一陣子。”

“是嗎?”

“我猜的,我哪會知道?”

“好吧。你願意跑一趟嗎?”

“當然。”

“我出不起高價。你搭最便宜的飛機去,住最爛的旅館。”

“成交。”

現在是十二點,警察總署的員工餐廳擠滿了人。哈利咬緊牙關,走了進去。他不是因為什麽原則才討厭這些同事,而是直覺就不喜歡。此外,過了這些年,情況只有更糟。

“完全正常的偏執症狀。”奧內有一次是這麽說的,“我也有同樣的感覺。我老覺得所有心理學家都在找我,但實際上只有大概不到一半的人。”

哈利掃視房間一圈,發現自備午餐的貝雅特和另一個在她身邊的人的背影。哈利從餐桌之間走過,盡量不去注意別人投來的目光。有人含糊地說了聲“嘿”。但哈利覺得那一定是蓄意挖苦,所以沒有回答。

“打擾嗎?”

貝雅特擡頭看哈利,一副被逮個正著的樣子。

“完全沒有。”一個熟悉的聲音,那人說著站起來,“反正我該走了。”

哈利後頸的毛發豎了起來,不是因為原則,而是因為直覺。

“那就今晚再見吧。”湯姆·沃勒微笑,對貝雅特漲紅了的臉露出一口白牙。他拿起自己的托盤,對哈利點點頭,然後離開。貝雅特低頭望著那塊山羊奶酪,趁哈利坐下時,想盡辦法做出沒事的表情。

“怎麽樣?”

“什麽怎麽樣?”她故作開心地問,假裝沒聽懂。

“你在我的答錄機上留言說有了新發現。”哈利說,“我想應該是急事。”

“我想通了。”貝雅特從杯子裏喝了一口牛奶,“程序畫出屠夫的相貌圖,我一直在回憶這些圖讓我想起誰。”

“你是說你給我看過的那些打印文件嗎?那根本不像臉,只是亂七八糟的線條。”

“沒錯。”

哈利聳肩:“反正有梭狀回的是你。說吧。”

“昨天晚上我忽然想起那是誰了。”她又喝了一口牛奶,用餐巾紙把嘴角的牛奶擦掉。

“結果呢?”

“特隆德·格瑞特。”

哈利凝視著她:“你是開玩笑吧?”

“不,”她說,“我只說兩者。畢竟,在謀殺案發生時,格瑞特距離波克塔路不遠。但我剛說過了,我已經想通了。”

“怎麽說?”

“我問過古斯達醫院,如果是同一個人去搶劫科肯文路上的挪威銀行,那人就不會是特隆德。那時候他跟至少三名看護一起坐在電視間裏。我請鑒定組的幾個人去特隆德家裏采集指紋,讓韋伯拿來跟那個可樂瓶比對,那肯定不是他的指紋。”

“所以你終於錯了一次?”

貝雅特搖頭:“我們要找的人,跟特隆德的外在特征有幾處相同。”

“貝雅特,抱歉這麽說,可是特隆德並沒有任何外在特征。他是長得像會計師的會計師,而且我都忘了他長什麽樣。”

“對。”她說著開始把另一塊三明治上的蠟紙剝掉,“但我沒忘。這才是重點。”

“嗯。我可能有幾個好消息。”

“哦,是嗎?”

“我要去波特森。洛斯克想跟我談談。”

“哇!祝你好運。”

“謝謝。”哈利站起來,遲疑了一下,做個深呼吸,“我知道這不關我的事,不過我想提醒你一下。”

“請說。”

哈利看了看四周,確定沒人會聽見。“如果我是你,跟湯姆相處會小心一點。”

“謝謝。”貝雅特在三明治上大大咬了一口,“你說得對,這的確不關你的事。”

“我一直住在挪威,”哈利說,“在奧普索長大,父母都是老師,我爸爸已經退休。我媽媽死後,他就像個夢遊者那樣活著,偶爾才會來現實世界拜訪。我的妹妹很想他,我想我也是吧。我想念他們兩個。他們以為我也會當老師,我也這麽以為,但結果卻念了警察學校,還念了一點法律。要是你問我為什麽會成為警察,我會給你十個合理的答案,但沒有一個是我自己相信的。我現在都不去想了。這是工作,人家付我薪水,而我有時覺得自己做了點好事。做好事可以讓人高興很久。我三十歲……或者二十歲以前是酒鬼,我想這取決於你怎麽看待事情吧,有人說都是基因造成的,有可能。我在成長過程中發現我那住翁達斯涅鎮的爺爺,五十年來每天都喝得醉醺醺的。我們每年夏天都去找他,一直到我十五歲都沒發現這回事。可惜我並沒有遺傳到他的天分,我做出一些事情,後來還是被發現了。簡單地說,我現在還能在警局工作,真是個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