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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二。側寫。

哈利盯著湯姆頭上那個時鐘的秒針。

他們必須另外搬椅子來,才能讓每個人都在六樓綠區的大會議室有位子坐。大會議室彌漫著近乎肅穆的氣氛:沒人聊天,沒人喝咖啡,沒人看報紙,只有筆記本上發出沙沙的寫字聲。眾人在靜默中等待時針指向八點。哈利數了數,一共十七個人,這表示只有一個人還沒到。湯姆雙手抱在胸前,站在會議室前方,看著手腕上的勞力士。

墻上時鐘的秒針移動,停止,然後顫抖著指著正上方。

“我們開始吧。”湯姆說。

眾人同時在椅子上坐直身子,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這次的調查行動由我帶隊,哈利·霍勒從旁協助。”

眾人面露詫異之色,紛紛扭頭去看會議室後方的哈利。

“我想先感謝各位毫無怨言地縮短了休假時間,”湯姆繼續說,“但是未來這段期間,你們可能犧牲更多,而不只是假期。我不確定到時候能不能去跟你們一一道謝,所以我現在說的‘感謝’是針對這一整月的,好嗎?”

會議桌上出現微笑和點頭。就好像跟未來的特警隊長點頭一樣,哈利心想。

“從許多方面來說,今天都是特別的一天。”湯姆打開上方的投影儀。《每日新聞報》的頭版顯示在他身後的屏幕上,上面寫著連環殺手逍遙法外?”

沒有照片,只有這幾個粗體字發出尖叫。現在的新聞編輯在頭版使用問號時很少秉持新聞專業素養。沒幾個人知道——K615室更沒人知道——加上問號是報紙付印前最後一分鐘才決定的,助理編輯打電話向正在特菲德鎮度假的上司尋求意見。

“近年來挪威很少出現連環殺手,至少據我們所知沒有,自從八十年代阿爾芬·涅賽特張狂過一段時間之後,”湯姆說,“連環殺手在挪威就很少見了。正因為非常少見,所以這件案子很容易吸引國際媒體的注意。現在,我們已經成了多方關注的焦點了,各位。”

湯姆說完,沉默了一會兒,好讓這段話產生震撼的效果,但其實是多此一舉,在場人員昨晚接到電話時,莫勒就已經跟他們說明了這件案子的重要性。

“好,”湯姆說,“如果我們要面對的真的是連環殺手,那目前我們有幾個優勢。第一,我們當中曾經有人調查過類似案件,也曾經逮捕過連環殺手。我想大家都知道霍勒警監在悉尼大顯身手的故事吧。哈利?”

哈利見眾人轉頭看他,清了清喉嚨。他感覺自己的聲音似乎離他遠去,便又清了清喉嚨。“我不確定我去悉尼出的任務能不能稱得上是模範案例,”哈利露出不自然的微笑,“大家可能都還記得,最後我殺了那個兇手。”

沒有人笑,甚至連一絲微笑的跡象也沒有。看來哈利跟特警隊長的位子是無緣了。

“哈利,我們可以想象到比殺了那個兇手更糟的結果。”湯姆又看了看他的勞力士,“大家都知道,有時候我們辦案會征詢心理學家施德洛爾·奧內的專家意見,奧內今天答應來為我們簡要說明連環殺手的現象。連環殺手,你們有些人可能並不陌生,但復習一下無傷大雅。他應該很快就會……”會議室的門打了開來,眾人擡頭朝門口望去。進門的男子大聲喘氣,在他渾圓肚子的上方,是從花呢夾克裏突出一條松散的橙色領帶和一副小眼鏡,眼鏡小到讓人懷疑是否真的可以拿來看東西。閃閃發亮的腦袋下面是冒著汗、亮晶晶的額頭,額頭下面是一對深色眉毛,可能染過,但打理得很整齊。

“剛說到你……”湯姆說。

“我就到了!”奧內接道,從胸前口袋掏出手帕,擦幹額頭汗水。“而且快被熱死了!”奧內走到會議桌盡頭,把那個用舊了的褐色真皮包砰的一聲扔在桌上。

“各位先生、女士,早上好,很高興看見這麽多年輕人同時早起。你們有些人見過我,有些人逃過一劫。”

哈利微微一笑。他絕對不是逃過一劫中的一個。多年以前,他因為酗酒去找過奧內。奧內不是藥物濫用的專家,但哈利必須承認他和奧內的關系已發展到接近朋友的程度。

“各位懶鬼,拿出筆記本來吧。”奧內把夾克搭在椅子上。“你們看起來像是參加喪禮,可能從某些方面來看真的是這樣吧,但我在離開前一定要看到一些笑容。這是命令。另外,跟上我的節奏,我會講得飛快。”

奧內從白板下方的凹槽拿出一支馬克筆,一邊以極快速度寫字,一邊說:“我們有很多理由相信,自從地球上有了人可以作為殺戮目標以後,就有連環殺手的存在。不過許多人認為,一八八八年的所謂‘恐怖秋季’是現代連環殺人案的開端,這也是第一起純粹以性為動機的連環殺人案,而且有文獻記錄,兇手在殺害五名女子之後就人間蒸發。大家替這個連環殺手冠以‘開膛手傑克’的稱號,但他的真實身份如今已經隨他入土。你們大家應該記得阿爾芬·涅塞特這個人吧,他在八十年代毒死了二十多個病人。可是國際最知名的挪威連環殺手不是他,而是貝爾·甘妮絲,她才是非常罕見的女性連環殺手。貝爾在一九〇二年嫁到美國,在印第安納州拉波特郡外的一座農場住了下來,她的丈夫是個弱小的男人。我說這個男人弱小是因為雖然他體重七十公斤,貝爾體重一百二十公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