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我離開洛杉磯,直接開上如今繞過歐申賽德的那條高速公路。我有時間整理一下思路了。

在洛杉磯和歐申賽德之間,有一條十八英裏長、六車道分隔行駛的高速公路,沿途每隔一段距離就點綴著一些粉身碎骨、表皮脫落、已遭廢棄的汽車,它們被拋在高高的公路坡堤下,銹成破銅爛鐵,直到它們被人拖走為止。於是,我開始思索自己為什麽要回埃斯梅拉達。這樁案子整個兒都不對勁,而且反正它也不關我的事了。私家偵探經常會碰到出錢太少卻又想得到太多信息的委托人。你要麽能得到信息,要麽得不到,這得看情況。酬勞也是同樣的道理。但有時你不僅會得到委托人需要的信息,還會知道太多其他的事情,包括一個關於陽台上有具屍體的故事,而當你趕去查看時,屍體卻不在那裏。常識說,回家去吧,忘掉這件事,反正也沒錢拿。常識總是開口太晚。常識就是那個放馬後炮的家夥,他告訴你,你在上個星期就應該把刹車換成新的,否則你這個星期就不會把車頭撞爛了。常識就是那個周一早上的四分衛橄欖球員,如果他之前隨隊上場,本來就可以贏下那場球賽。但他從未上場。他只是高高地坐在觀眾看台上,屁股口袋裏還塞著一只扁酒瓶。常識就是那個穿灰色套裝的小個子男人,在算錢時從來不犯錯。可是他算的永遠都是別人的錢。

在岔路口,我沿著下坡開進峽谷,最後回到了朗齊奧·戴斯坎薩多。傑克和露西爾在他們平時的老位置上。我放下手提箱,傾身斜靠在櫃台前。

“我留下的零錢數目對不對?”

“對的,謝謝您。”傑克說,“現在您想要回那個房間,我猜。”

“如果可以的話。”

“您為什麽不告訴我們您是偵探?”

“哦,這算什麽問題。”我對他露齒一笑,“偵探怎麽會告訴別人自己是偵探呢?你平時也是看電視的,不是嗎?”

“我有機會時才看。在這裏不怎麽看。”

“電視上的偵探總是很好認的。他從來不摘帽子。關於拉裏·米切爾你知道些什麽嗎?”

“不知道。”傑克生硬地說,“他是布蘭登的一個朋友。布蘭登先生擁有這塊地盤。”

露西爾興奮地問:“喬·哈姆斯一切都好嗎?”

“是的,謝謝。”

“那你有沒有——”

“嗯哼。”

“閉嘴,小家夥。”傑克簡短地說。他朝我使了個眼色,然後把鑰匙推過櫃台。“露西爾過的日子挺無聊,馬洛先生。她被困在這裏了,跟我和一部用戶交換機待在一起。還有一枚丁點兒大的鉆戒——它太小了,我都羞於送出手去。但是一個男人能做些什麽呢?如果他愛一個姑娘,他就想讓這份愛呈現在她的手指上。”

露西爾舉起她的左手四處翻轉,好讓那顆小石頭閃閃發亮。“我討厭它,”她說,“就像我討厭陽光、夏日、明星和滿月一樣。我就是這樣討厭它。”

我拿起鑰匙和手提箱,離開了他們。再聽一句,我就要愛上我自己了。我甚至也許會送自己一枚小小的、樸實無華的鉆戒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