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我等了一會兒,好讓她有時間走過大廳上樓回房,然後我自己也走進大廳,用內線電話打給克拉克·布蘭登先生。傑沃南走過來,朝我惡狠狠地瞪了一眼,卻什麽也沒說。

一個男人接起電話回應了我。是他的聲音,沒錯。

“布蘭登先生,你不認識我,雖然我們有天上午曾坐過同一部電梯。我的名字叫菲利普·馬洛。我是一名從洛杉磯來的私家偵探,也是梅菲爾德小姐的朋友。如果你能給我時間的話,我想和你聊一小會兒。”

“我好像聽說過你的事情,馬洛。但我正準備出門。我們今晚六點左右去喝一杯,怎麽樣?”

“我想趕回洛杉磯去了,布蘭登先生。我不會耽誤你太久。”

“好吧,”他不情願地說,“你上來吧。”

他打開房門,只見一個健碩、高大、異常強壯的男人站在我面前,狀態絕佳,態度既不強硬也不柔和。他沒有主動和我握手。他往旁邊一站,我便進了房間。

“這裏只有你一個人嗎,布蘭登先生?”

“當然。為什麽問這個?”

“我不想讓其他任何人聽見我要說的話。”

“那你就說吧,有事快講。”

他坐進一張椅子裏,雙腳搭在一只軟墊凳上。他啪的一聲打著一只金色打火機,點燃了一支金嘴香煙。好一個大人物。

“我起初到這裏來,是遵照洛杉磯一名律師的指示跟蹤梅菲爾德小姐,查出她落腳的地點,然後匯報回去。我不知道為什麽要跟蹤她,那個律師說他自己也不清楚,但他是在為華盛頓一家著名的律師事務所辦事。是華盛頓特區。”

“所以你就跟蹤了她。那又怎樣?”

“她便和拉裏·米切爾碰上了頭,或者是他找上她的。他手上握著她的一些把柄。”

“他經常握著女人的把柄,很多女人,”布蘭登冷冷地說,“他擅長幹這個。”

“他再也幹不了了,不是嗎?”

他用空洞冰冷的眼神瞪著我。“你這是什麽意思?”

“他再也幹不了任何事情了。他已經不復存在了。”

“我聽說他已經離開酒店,開自己的車走了。這跟我有什麽關系?”

“你沒問我怎麽知道他已經死了。”

“聽著,馬洛,”他帶著傲慢的姿勢彈掉香煙上的煙灰,“這也許是因為我根本就不在乎。要說就說跟我相關的事,不然就滾出去。”

“在這裏,我也和一個名叫戈布爾的人有了點牽扯,如果‘牽扯’這個字眼合適的話。他說他是堪薩斯市的一名私家偵探,身上還有張名片,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戈布爾把我惹得很煩。他一直到處跟蹤我。他總是跟我說起米切爾。我不明白他到底想幹什麽。後來有一天,你在酒店前台收到了一封匿名信。我看見你把信翻來覆去讀了好幾遍,還向接待員詢問是誰留了那封信。那個接待員也不清楚。你甚至還從廢紙簍裏揀出了空信封來看。而當你坐電梯上樓的時候,你的臉色很不好看。”

布蘭登看起來開始有點焦躁不安了。他的嗓音變得尖銳起來。

“你似乎有點太多管閑事了,私家偵探先生。這一點你想過嗎?”

“這是個愚蠢的問題。要是不多管閑事,我又靠什麽去謀生呢?”

“趁你現在還有腿可以走路,你最好趕緊給我走人。”

我沖他大笑起來,這讓他火冒三丈。他猛地站起來,幾個大步便走到我面前。

“聽著,臭小子。在這座城鎮裏,我是個相當有勢力的大人物。我可不會聽任你這樣的二流探子擺布。滾出去!”

“你不想聽剩下的部分嗎?”

“我說了,給我滾出去!”

我站起身。“抱歉。我本打算和你私下解決這件事。你別以為我是想敲你竹杠——像戈布爾那樣。我不會做出那種事的。但是,如果你現在趕我走——不聽我把話說完——我就去找亞歷山德羅警監。他會聽我講的。”

他站在那裏,對我怒目而視,待了很長一段時間。接著,一絲古怪的猙獰笑容浮現在他的臉上。

“這麽說,他會聽你講的。那又怎麽樣?我只消打一通電話就能讓他調走。”

“哦,不。這一招對亞歷山德羅警監不管用。他可不是軟蛋。今天早上,他對亨利·坎伯蘭的態度就很強硬,而亨利·坎伯蘭可不習慣有人跟他來硬的,不管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都是如此。他只用了幾句侮辱人的話就把坎伯蘭治得服服帖帖。你以為你能把那家夥趕走嗎?跟他鬥,你能活下來就算是走運了。”

“老天啊,”他說,一邊還在獰笑,“我以前認識過幾個像你這樣的家夥。我在這裏生活得太久,現在肯定是忘記外邊兒還有幾條硬漢了。好吧,我聽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