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男 三(第4/5頁)

“猿猴會襲擊女人?”

“誰說不會?”

“若為果腹而襲人,倒還能理解。但若是強奸,可就教人難以接受了,更何況還讓這姑娘懷了娃兒。”

“這當然不可能。”正馬斬釘截鐵地回道,“我指的並非這種事。我只是質疑這姑娘會不會是在山中遭到猿猴襲擊,驚嚇之余失了心智,將所有記憶攪和在一塊了。”

“你的意思是娃兒的爹另有其人?”惣兵衛問道。

“每個娃兒都注定有爹,人的爹當然還是人。”

“原來如此。想必你推測的是這麽回事吧?這姑娘遭前所未見的巨猿襲擊,雖保住了性命,卻失了心智,一時間什麽都忘記了。徘徊山中時,又遭無賴施暴淩辱,便懷了這個娃兒——”

“且慢且慢。”劍之進打岔道,“大家別忘了,阿稻並非在山中,而是在家附近失蹤的。若是在山中,或許遭罕見獸類襲擊還說得通,但阿稻可是自農家至水井打水途中失蹤的。若依你們的推測,那只巨猿不就是在其家附近徘徊了?但沒有任何鄉民看見那種東西呀。”

“打水途中——難道不能稍稍繞道山中?”

“自野方至高尾山麓,憑一個女人家,走個一整天也走不到。一個小姑娘信步遊走,哪裏走得了那麽遠?”

有理,正馬這下也閉上了嘴。

“阿稻所言雖虛實難辨,但總不能放任不管。茂助便與眾村民商量,認為應找出那山男加以驅除。既然生得出娃兒,代表山男應是個人,若非獸類,總不能任由百姓放槍狙殺。若其真有施暴、擄人、監禁之嫌疑,應將其活捉並裁之以法。這就得由吾等官憲來承擔了。”

“只要當那這東西是個妖物不就得了?”與次郎說道,“雖不知實情為何,既然其女業已歸返,外孫亦安然無恙,茂助理應已無任何不滿,不至於勞師動眾地請警視廳的巡查大人出勤。就告知他,東京警視廳之職務乃維護江戶府之治安,而非驅除魑魅魍魎,除妖之務應委由他人為之。雖知此事不易甘心隱忍,但也只能奉勸茂助大事化小,日後更加謹慎度日便可。”

聞言,劍之進神情愈發氣餒地回道:“但如此一來,那娃兒……”

“娃兒怎麽了?”

“與太這娃兒不就成了妖物的私生子?”這位巡查大人說道。

“娃兒本無罪,總之得為他辦個戶籍。若日後須與人一同營生,少了個身份可就——”

沒個身份的確不妥。如今社稷表面上雖宣稱四民平等,但階級歧視依然根深蒂固。若讓這娃兒烙上妖怪私生子的印記,他人對其必將多所顧忌。

這山男究竟是人、是獸、還是妖?

“總之,非得有個結論不可。”

劍之進雙手直朝臉頰上摩挲,將原本梳理得整整齊齊的胡子搓得雜亂不堪。為何非得有個結論不可?惣兵衛問道。

“定個緝捕方針當然是當務之急。若是常人所為,吾等便不得不究辦。既然有女人遭勾引、強暴,當然須提出告訴,豈能坐視此等兇嫌於山野中逍遙法外。即便真如正馬推測,乃野蠻獸類所為,也會對村民造成威脅,必得盡速入山獵捕驅逐。況且……”

“你怎麽老是鉆不出這死胡同?”正馬打斷劍之進這番話說道,“就別再鉆牛角尖了。矢作,如此下去,根本成不了任何事。不消說,那姑娘說的鐵定是一派謊言,不過是為了隱瞞娃兒生父的身份罷了。難道不是如此?”

一派謊言——難道阿稻的敘述果真不是實情?與次郎暗自納悶。

劍之進高聲感嘆道:“不過——有些事也讓我頗感質疑。”

什麽事?三人異口同聲地問道。

“首先,方才不是提及,在阿稻失蹤前不久,該地曾起過爭端?”

“就是那場賤民的暴動?”

惣兵衛這麽一說,劍之進隨即嚴詞糾正道:“蠢才,如今凡人皆為平民,別再隨口說出賤民這個字眼。思慮欠周這四個字,形容的正是像你這等莽夫。總之當時那起爭端,正確說來,應是持長吏身份者與非此身份者之間的糾紛。”

非此身份者,指的可是莊稼百姓?

“不是莊稼百姓,而是連這身份都稱不上的人。既非彈左衛門所轄,亦不為非人頭所支配。既無身份,亦不知出身地,乃身份完全不詳的居無定所者。當時,人稱這夥人為山窩。”

怎麽從沒聽說過?惣兵衛說道。

與次郎倒是聽說過。

“這字眼指的,可是一夥四處漂泊、靠捕獵魚龜或編制簸箕販賣的轉場者?”

“真是轉場者嗎?不過這些人的確是以這類手段營生。”

“不就是些在各地搭建簡單的小屋,生活在裏面的人?”

“似乎如此。由於這等人浪跡全國各地,常於野地或山林中生活,教人無法掌握其真貌。只是,既然這些人也居於國內,便與吾等同為平民。既為國民,便得設法向其爭稅,而且其中又有不少作奸犯科之惡徒,新政府實不宜輕易縱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