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肥 (第4/24頁)

不懂。

還是不懂?長耳說道:“其實,這鄉下祭典的燈籠彩車上畫的,是歌舞伎一類的芝居繪,但不是役者繪,而是像加藤清正遠征朝鮮或是神功皇後這等壯闊的故事。據說,這祭典乃源自坂上田村麻呂的蝦夷遠征,因此畫的凈是這類圖樣。”

“那又如何?”

坐下來聽我解釋吧,仲藏說道。

但哪有地方可坐?

“其實,這只燈籠原本應是四角形的大燈籠。在隔扇紙上繪圖,於其中點上蠟燭,便能在夜裏照亮紙上的圖樣。但這回委托我制燈籠的,要我做點改變。”

“改變?”

“他們曾問我,能否紮出一只人形燈籠。”

“人形?要做什麽?”

“就是紮成人的形狀呀。說明白點,就是先以竹子什麽的紮出骨架,外頭再糊層紙的紙紮。”

可是像犬張子或達摩不倒翁那類東西?又市問道。

那是紙糊做成的,仲藏回答。

“紙紮和紙糊有何不同?”

“想不到你這毛頭小子,竟然連這點常識也沒有。紙糊得先造出陰模和陽模,在模子裏糊上紙,待幹燥後自模子裏取出,再施以顏料著色。紙紮玩具則是先紮出一副骨架子,外頭再覆張紙,做法和燈籠差不多。兩者可是截然不同的。”

有道理。犬張子裏頭的確沒有骨架子。方才一時倉促沒想清楚,原本還納悶只用紙哪能糊出個形狀來,這下方知原來是這麽個方法。

“好吧,這下我似乎懂了些。不過用紙紮,無法做得足夠細致,是不是?”

“沒錯,用紙糊較能還原細節,但可無法將東西做得比人還大。畢竟得先做出個與實物同樣大小的模子才成,大佛什麽的哪是三兩下就能造成的?何況陰模還得比實物大,有幾人造得成?又不是每年都得做個同樣的東西,造模要比翻模還費事。況且,紙糊的紙,紙質厚透不了光,也做不成燈籠。你想想,在達摩不倒翁裏點根蠟燭,當得成燈籠嗎?總之,這些客官要的,可說是個形狀奇特的提燈,但這可是個天大的難題呢。因此,非請本大爺出馬不可。”仲藏拍拍胸脯說道,“不管是大舞台布景還是大小道具機關,雜耍場裏的妖魔鬼怪到人形傀儡,抑或各類孩童玩具,我長耳仲藏保證樣樣精通。”

“喂。”又市拉回原本卷起的衣擺,驚訝地盯著仲藏問道,“原來你不只是個開玩具鋪的?”

“也算是個開玩具鋪的。”

“你這算哪門子的玩具鋪店東?盡做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像是能伸長脖子的和尚、一張臉能化為嬰孩的地藏什麽的,這些哪是孩子的玩具?我可沒見過有誰背著這類玩意兒四處兜售。瞧你老為戲班子或雜耍場幹活兒,看來對做戲依然難以忘懷呢。”又市嘲諷道。據傳,仲藏其實是個名角的私生子。

有什麽好難以忘懷的?仲藏先是合上大嘴,接著說道:“阿又,你也瞧瞧我生得這副德行,除非找我扮個高頭大馬的夜叉,否則就算天塌下來,也輪不到我當戲子。我的舞台,就是這大千浮世,要變就真變出個樣兒,要騙就騙個徹底。我的觀眾,就是世間的蕓蕓眾生。”

“你就別再吹噓了,說說那睡魔還是睡佛什麽的究竟是個什麽玩意兒吧。”

噢,仲藏應道,同時又摸了摸自己的大耳,這是他的怪癖。“也不知是從哪兒打聽到我的,一個津輕藩的藩士來委托我做出這東西,並保證事成後支付二十兩。二十兩可不是個小數目呢。因此,我便想到了這種做法。”

“什麽樣的做法?”

“首先,我塑了個小巧的泥巴人偶。雖說小,但也有兩尺高。接著,再將撕細的小竹簽朝這泥人上糊。將這些小竹簽漆上不同顏色,並在上面標上號碼,再將這些號碼記於圖上。接下來,只要小心翼翼地自人偶上剝下竹簽,依竹簽比例削出大竹簽,再按號碼紮起便可。”

“哦?完全聽不懂。”

“想不到你竟然蠢到這地步。如此一來,只須依比例放大或縮小,便能按圖造出大小不同但模樣相同的制品。以十倍百倍長的竹簽紮出骨架,便能造出十倍百倍大的東西。只要在骨架上糊層紙,便能造出與泥巴人偶一樣的紙紮玩具。”

“噢。原來是這麽個道理。造得還順利嗎?”

“當然順利。承蒙本地百姓鼎力相助,如今只要漆上顏色,便大功告成。想不到窮鄉僻壤竟也不乏高人,我就和本地的繪師一同畫出了一幅氣勢恢宏的圖畫。當然,也賺進了滿滿的銀兩。這棟屋子,就是靠這筆銀兩買下的。”

“原來是這麽回事。”又市平日便常納悶,這理應過得有一頓沒一頓的玩具鋪店主,怎能買下這棟位於朱引內的宅第————雖然位於朱引的最外圍,還殘破不堪。原來背後是這番經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