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恐怖逼近(第2/5頁)

“車間裏主要是機器沉悶的轟鳴聲,偶爾傳來工頭或工人的叫喊,仿佛穿插著短笛呼嘯的鼓聲大合奏——其中的吵鬧喧嘩足以讓任何人的耳朵失靈。

“這是一個機器組成的、蒸汽驅動的、充滿著永遠做不完的苦工的地獄。

“如你所知,華生,我並不反對技術進步,無論就理論還是實踐方面而言。以電話為例,不久的將來,我很可能會在貝克街的住所安裝一部電話。

“並且平心而論,不是每個工人都看上去痛苦愁煩,有的人就帶著一種超然的輕松處理自己的工作,顯然在身體和精神上都適應了他們的任務。而且,走在他們中間的時候,我稍微走神了一小會兒。

“我此前當然讀過關於提花織機的介紹,但是在這裏你可以近距離目睹這一輝煌發明的復雜運作過程。他們在大約三英寸寬、十英寸長的紙板卡上打洞,然後用線縫成長列,一塊接一塊地塞進機器,每塊紙板上都有特定的編碼,用來指揮機器將特定顏色的線定位為經紗或緯紗,從而織出非常復雜的圖案。在打孔卡片和機器的合力作用下,一塊華美的藍紅相間的花色呢料就這樣在我面前誕生了。

“我簡單地思索了一番,如果一個人可以使用這種技術來編織圖案,還有什麽行為或過程可以利用打孔的卡片來提高效率呢?能否將復雜的操作編寫成代碼,按照代碼在卡片上打孔,然後讓卡片指揮機器來重復這些操作呢?這樣或許能夠解決機械在重復進行多次精密運算時面臨的難題和挑戰?

“當然,就我的本行而言,最復雜的情況莫過於各種微小的細節及其意義纏繞在一起,需要將它們一一解開。可是,推理和歸納的過程難道不能由蒸汽推動的無機材料來實現復制嗎?也許有朝一日,這樣的機器最終可以模擬人類的思維和行動。

“被這些思想深深吸引,我差點忘記了此行的目的。一個孩子的哭聲把我引到車間的角落裏,那兒有四個男孩是和別的工人隔開幹活的,他們站在成排的巨大線軸前,忙碌地給生絲加撚——把線筒之間的長線擰成可以用來紡織的形狀。其中一個男孩站在後面,正在哭泣,一根手指上湧出了鮮血。

“一個魁梧的男人從附近走過來,抓住男孩受傷的手,猛地拽到自己眼前看了一下,然後便湊近男孩冷笑起來。‘你想讓大家都注意你,趁機偷個懶,對嗎?’他惡狠狠地說。‘那你就試試看!’

“男人號叫一聲,從衣袋裏掏出一塊肮臟的手絹。令我惡心的是,他用那塊手絹把孩子的手指捆得緊緊的,男孩疼得再次哭了出來。他把孩子朝成排的線軸上甩過去,孩子摔倒在地板上。‘回去工作,你這寄生蟲。今晚沒你的飯了。’

“我暗自發誓,一旦拿下了博登和伯爵,我要立刻把這裏的情況告知倫敦。

“‘你!’一聲高亢的尖叫壓過了機器的轟鳴,‘你,麥克弗森!’

“我順著長過道兩旁的木頭和金屬野獸組成的森林看過去,發現讓我在辦公室等候的工頭正在指著我。我歉意地聳聳肩,假裝做出迷路的樣子。

“但工頭憤怒地打了個手勢,兩名大塊頭的工人自他身後向我沖來。看來現在不是談判的時候,所以我轉身就跑。

“大車間的盡頭有兩扇門,第一扇上了鎖,眼見追兵靠近,我迅速打開第二扇門,它通向一小段狹窄的樓梯。

“我踩著陡峭的木台階向下跑,木板在我腳下吱嘎作響,我來到一扇門前,它從我這邊鎖上了,我拉開門閂,沖了進去,心中清楚我很可能鉆進死胡同,但眼前的事實好像比較樂觀。

“門裏面似乎是個儲藏室,陰冷潮濕,堆放著巨大的麻袋包,包裏捆著生絲。我砰的一聲把門關上,用一把椅子卡住門閂,環顧四周尋找逃生方式。遠端的一塊肮臟的玻璃窗格在隱約閃光,我穿過大麻袋包之間的狹窄過道跑了過去,周身塵土飛揚,我趕緊迅速通過。

“追兵到了門口,我能聽到他們的動作和呐喊,門閂被椅子撞得叮當作響。

“窗戶是密封的,我四處尋找可以破窗的東西,結果驚訝地發現一個小男孩藏在陰影之中,坐在一堆破舊的毯子上,好奇地看著我,他看上去頂多十一二歲。

“‘你好,’他說,‘請你救救我。’

“門依舊在響。

“男孩舉起一條細瘦的胳膊,它被銬在墻上的一只鐵環上。我很快發現,他旁邊還有幾個環,地上有個破毯子和稻草鋪的窩,毯子底下有一只破襪子做的動物玩具,肮臟不堪。

“孩子們在這裏被當成奴隸使喚,華生,你知道我不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但這一切簡直不可想象。

“門又震動了一下,我聽到那些聲音變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