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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我之前多次提到的,我們住的K町風氣不怎麽樣。

緊鄰車站的小路上,開了多家提供酒水的店,從白天開始就很自然地醉漢成群。據說因為好幾家店早上就可以喝酒,在鐵路沿線都很出名。

學校當然要求我們不要接近那一帶,但也沒有人嚴格遵守學校的警告。因為車站後面有一家大型玩具店,從那條小路穿過去是最便捷的。

我自然也幾次經過那裏(包括去接喝得動彈不得的爸爸),不過我並不覺得那地方有老師說的那麽可怕。雖然確實有很多醉漢,但我從沒見過有誰對孩子動粗,應該說,大多數都是規規矩矩喝酒的人。

不過,有的人喝醉酒的表現還蠻有意思的。

大概是我念小學二年級的時候,有天經過那條小路時,一個頭發白了的大叔突然抓住我說:“你可不要變成像我這樣的窩囊廢啊!”我脫口答道:“我才不會!”“真的不會?”大叔不放心地反復問我,我也每次都誠實回答。大叔重重點了十來次頭,然後莫名其妙地塞給我一張一千塊鈔票。我當然很感謝他,只是我現在十分懷疑,我是不是實現了我的承諾。

話雖如此,也曾有人挨過醉漢的拳頭,有女孩子碰到醉漢朝她露那話兒,所以在我不知道的角落,想必也有不正經的人存在。不管是喝醉還是沒喝醉,哪裏都少不了幹蠢事的人。

不過按照這種標準,那個人稱“鳳蝶阿綠”的女人應該歸到哪一種,倒是讓人有些犯難。

阿綠是一個瘦骨伶仃的阿姨,無日無夜在這附近出沒。

她看上去約四十歲左右,幾乎不化妝,亂蓬蓬的頭發染成黃色,很像倒豎的雞毛撣子,老遠就惹人注目。平常總是穿著幾乎可以看到內褲的短裙,大腿內側有兩只鳳蝶刺青,這就是她外號的由來。

現在想想,阿綠一定是做酒館客人生意的站街女——也就是自己拉客的街娼。可是小時候我哪裏想得到這些,只以為她是在某家店上班,看她整日晃來晃去,還覺得她那份差事真清閑。

阿綠在孩子中間相當出名,因為從小路附近經過時,孩子們常會跟她打聲招呼,但她的態度卻喜怒無常,完全依當天的心情而定。

有時她會溫柔地微笑,叮囑“玩的時候小心點喲”,一轉眼又皺著眉頭威嚇:“和仔你少在這轉悠!”還有的時候會眼淚汪汪地說:“你像極了我死去的孩子。”總之,每次碰到她反應都不一樣,就像看戲那麽好玩。阿綠情緒會如此不穩定,很可能是因為精神有問題,但對生長在粗俗老街的孩子來說,就連這種事也是嘲笑的話題。

在一部分高年級男生當中,阿綠的受歡迎另有原因。據說她會悄悄向他們展示女性的某個部位,當然,這完全看她的心情。

我沒有機會見識過,不過有一次,一個名叫本石的六年級學生撈到機會,和朋友一起參加了那場秘密秀。那是在小路盡頭的榻榻米商鋪的倉庫後面偷偷進行的,後來他在各個公園裏趾高氣揚地大談自己的刺激經歷,因為只要是男孩子都可以參加,我也跟其他孩子一起傾聽他的體驗。

“看好了,女人的那裏是這個樣子的。”

說著,本石用木棍在地上描出那部位的圖畫,不過恐怕沒有哪個孩子清楚地知道,他畫得好還是不好,或者說,像還是不像。

我自然也不例外。不過給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阿綠講述的奇妙故事。

“女人的身體深處有條蛇。”

聽到這句話,我條件反射地想到以前在妖怪圖鑒裏看到的西洋妖怪美杜莎,但似乎有點不一樣。

“具體我也不太懂,不過平常都在身體深處沉睡,但當女人想跟男人幹那事時,它就會醒過來,從洞裏探出頭。”

那個洞到底是指什麽地方,本石好像也不明白。我們這些聽眾當然就更莫名其妙,不過也只能半信半疑地繼續側耳傾聽。

“然後它會咬噬女人的身體,注入讓人著魔的毒素。”

“讓人著魔的毒素?”

有人詫異地反問。

“沒錯……那種毒素一旦進入腦袋,女人就再想不起別的事了。哪怕家裏著了火,也不知道逃跑,只想緊緊抱著男人。”

“我可沒聽說過這種事。”一個和本石同齡的孩子笑著說,“總覺得難以置信啊。”

“這是阿綠說的,應該是真的吧?”

本石嘟起嘴回答。不過在場的孩子裏,當然也沒有誰能判斷這番話的真假。

“笨蛋,就因為是阿綠說的,才更靠不住啊!那女人啊,腦袋……”

說到這裏,那孩子伸手在空中畫了幾個小圈,然後驀地攤開手。

“你要這麽說我也沒辦法。反正我只是把從阿綠那聽來的話原樣說給你們聽……不過阿綠以前就因為那種毒,害死了自己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