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可悲的定情物(第2/3頁)

“沒錯。已經兩個月了。”

醫生慎重地做完內部診視。清楚無誤地向弘子報告了這一結果。

弘子一面迅速地穿好衣服。一面躊躇地向醫生訴說了希望人工流產的願望。

這裏是世田谷區僻靜小巷裏的一家婦產科醫院,醫院的招牌小得可憐,不注意的話根本就看不見,招牌上的幾個小黑字--“優生保護法指定醫生”更是需要花費相當大的力量才能辨認出來。醫院內部的設備自然也不精良。

這家醫院是弘子自己尋找、選定的。她只想找個誰也不會注意到的小醫院,取出畸型的胎兒,哪怕自己靜靜地死在手術台上也不要緊。

手術室與候診室之間只隔了一道屏風,弘子剛才在簡陋的候診室裏脫下內褲,爬上內診台時,全身已經止不住咯吱咯吱地顫動起來,現在還得硬著頭皮在這裏再一次忍受死一般的痛苦和屈辱。

“人流嗎?那就請在這張表上寫下你和你的配偶一致同意的文字再蓋上各自的圖章,圖章一定要兩個喲!不過如果覺得有麻煩之處,不用真實姓名也沒關系。”

醫生用一種若無其事的語氣說道。對這種事情,他大概已經習以為常了。但這對弘子來說,正是求之不好的事情。

“從醫生的立場來說。當然不應鼓勵人們做這種手術。但由於采用的醫學措施十分周到,所以請您放心,一兩次人流手術對於母親的身體,幾乎不會發生影響。”

醫生好象在安慰弘子。

手術定在第二天上午10時開始,弘子買了一個最便宜的圖章,捏造配偶者的姓名填了表。

醫生鄭重其事地接過表後,就將弘子帶進手術室。

為了消除患者的羞恥心情,上半身和下半身之間擋起了布幔,身體在手術台上只露出一部分,腳也被用消毒布裹好了。

醫生一邊給弘子注射麻藥一面說:“你望著天花板靜靜地數數,一,二……”

“念出聲來!對,一會就會睡著的。”

弘子看著天花板上的泥灰,開始慢慢地念數。念完了十個數再從頭開始。當她第二遍念到“3”時,她的意識就似乎已被卷進無底的深淵中去了。

弘子做了一個夢。

好象是在哪座高山的山頂,到處是黑色的巖石和白色細沙的一塊高地,秋天的陽光格外明亮,松枝迎風鳴響。

她也不知道那是什麽山的山頂,只覺得它相當的高。山上的殘雪幾乎都已融化,山石上刻著風化的痕跡,就象恐龍的骨骼一樣。

弘子佇立山頂,打開了隨身攜帶的小壺的蓋子,壺裏裝的是發出淺青色光澤的骨頭。她把骨頭遠遠地撒向山頂的各處。大片的骨頭落在腳下不遠的地方,小片骨頭飛向高地的各個角落,更小的骨粉隨風飄去,消失在蒼茫的空間。

落在高地上的骨片,跟碎石、沙礫混在一起,難以分辨出來。

但弘子卻能準確她知道自己手指觸到的一片片骨片的主人是誰。離自己最近的一片骨頭,是自己最親近的人的,他們正在盼望著她的祭書。

“在這麽荒涼的山頂上,是不是太寂寞了?”

她一邊撒著骨殖一邊恐懼地想著。

“不過,這些人還是在這裏才能好好地睡覺啊!”

骨頭撒完後,弘子收集起高地上的巖石和小石塊,她要堆一個石冢。她耳邊似乎響起了名城的話音:

“這個叫石冢。是登山的人為紀念登上渴望已久的山峰而堆起來的。或者是為了指給後來的人一條正確的登山道路而留下來的。”

當然,石冢也可以有墓碑的含義,可名城沒有告訴她。

現在,弘子就是在堆一個作墓碑的石冢。她想把它堆得比自己的身體還高。這樣一來,就要選幾塊大而平的巖石作底座。山上巖石雖多,但尋找、搬運這些巖石卻非易事。

臉頰幾度被松枝劃破,纖細的手腕也被巖石銳利的棱角割傷。

石冢終於堆成了,聳立在冢尖的小石塊,昂首指向天空。弘子對自己的勞動成果非常滿意。將來即使冢尖會因風雪的侵襲而倒塌,但石冢底部的大塊巖石還會長久地留在這裏,後來的登山者們,還會一次又一次地為它塑出新的冢尖。

弘子在石冢的底座裏,埋進了剛才留下的三片最大的骨殖。她的全部工作宣告完成。

站起身來的弘子,看到了滿天金黃色的卷積雲,黃昏就要來臨了。

臨離去之前。她忽然想起:“啊!還忘了寫碑名!”不寫碑名,死者的活動怎麽得到顯彰呢?可是,弘子這時怎麽也想不起死者的姓名了。剛才堆上冢尖的小石頭之前,她還一直清清楚楚記著的,可現在怎麽也回憶不起來了。

“到底是誰呢?”

“好象不是一個人,是三個人呢。要能想起其中的一個也好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