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宴會迷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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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間,六個年頭過去了。兇殺案件的調查工作依舊毫無進展,警方無奈之下,便解散了當時專門設立的搜查本部。

六年來,甘利遇害之事時常困擾著北村。但不管怎麽說,人總不可能永遠沉浸在對某一往事的痛苦追憶中。日復一日,全新的經歷接連不斷,於是,往日的記憶也就變得逐漸模糊起來了。

悲痛與憤怒尚未完全褪去,正如瘡痂封住了傷口一般,其掩蓋下的深層傷處還在隱隱作痛。雖然事件已過去了整整六年,但是,北村精神上所遭受的打擊卻是異常沉痛,無法彌補的。

近來,北村的茫然若失症似乎變得越來越嚴重了。而且,已經不再是單純的茫然若失了,許多時候還會出現失憶的現象。這就好比一個爛醉如泥的人在清醒之後,絲毫記不得自己醉酒期間所發生的一切了。

不過,令人慶幸的是,這種自我迷失的時間比較短暫。倘若此種症狀進一步惡化下去,變成長時間失憶的話,麻煩可就大了。看過醫生後,醫生診斷說,沒必要為此擔憂,因為那只是間歇性瞬間失憶的一種表現形式而已。

據說,人的腦神經細胞總共約有一百四十億個,人步入而立之年後,每天都會有數千個腦細胞死亡。隨著細胞死亡數量的不斷增加,就有可能會出現感情失衡、記憶不好,或者瞬間性失憶等反應。

假如一天中有五千個腦細胞死亡,那麽,一年就會消耗掉一百八十二萬五千個,十年下來,死掉的腦細胞就會多達一千八百二十五萬個。照這樣計算,相對於總數的一百四十億個,十年間死掉的一千八百二十五萬個腦細胞也就算不上什麽大事了。這樣一想,北村反倒覺得無所謂了。可是,如果死掉的腦細胞中含有十分重要的細胞成分的話,那豈不是無法用單純的數值比率來衡量了嗎?考慮到這一點,北村不由得又感到不安起來。

5月下旬的一天傍晚,北村走出家門,準備趕往市中心去參加某個賓館主辦的出版社宴會。本來,從家裏直接打車去賓館最省事,但北村平時不太喜歡搭乘出租車。因為他覺得出租車內的空間太過狹窄,單獨同司機面對面,總是令人感到沉悶而又窒息。況且,他還認為同司機打交道比較費心煩神。

如果是換了公交車或電車,一來沒必要勞神煩心,二來還能細細觀察周圍的人群,也就不會感到寂寞無聊了。此外,還能在寬敞的車廂內悠閑地看看書。

鑒於上述原因,北村當天還是坐電車去了市中心。

“北村君,坐電車去沒事吧?”妻子送北村出門之際,不無擔憂地問道。一直以來,對於北村的老毛病,妻子總是放心不下。

“哎呀,別為我擔心。我總不至於老糊塗了吧?”北村挺了挺胸,自信地回答道。對於才五十多歲的北村而言,近來小說創作搞得相當不錯,因而,他由衷地感到作家的生活繁忙而又充實。

“總之,只要你感到有一點不舒服,就要及時給我打個電話,我立即就出門去接你。另外,你手冊的正反兩面,我都寫清楚了家裏的電話號碼。”妻子又絮絮叨叨地叮囑了一遍。

“喂,別說傻話了。我怎麽可能會把家裏的電話號碼忘了呢?”

“以前不就好幾次發生過這樣的情況嗎?”

“放心,沒關系的。”北村自我安慰著走出了家門。

一個人悶在書房裏時間久了,乍一走入這熙熙攘攘的車站,北村反倒感到特別有意思。職員時代,去車站坐車上下班,是件十分痛苦的差事。可是,此刻再回過頭看看,發現以前上下班乘車的場所倒變得像個古戰場一般,懷念之情油然而生。或許,這也是一種時間的影響因素吧。

西口車站內的中心地帶坐落著一棟二層小樓,旁邊立著個公用電話亭。剛到電話亭,北村忽然想起還有一件事沒辦,於是他順手打了個電話。

事件很快就辦妥了,他隨即舉步朝地鐵走去。買了張直達東京都某賓館的車票後,北村開始等著檢票。不一會兒,伴隨著車軌的隆隆撞擊聲,電車駛入了站台。盡管馬上就要迎來黃昏時分的下班高峰了,但坐車趕往市中心的乘客卻並不多。

一大批滿臉倦容的工薪族從電車裏走了出來。與他們擦肩而過之際,北村再次強烈地感受到,自己早已遠離了工薪一族。雖然自己辭職已近十個年頭了,但每每面對此景,北村心中的感慨卻依舊絲毫未減。

開往市中心的電車內空得很,這與下班返回路線上電車內幾乎無立足之地的狀況形成了鮮明對比。電車一直開到赤坂甕城門(東京一地名)一帶,才有少許乘客上下車。

中途,北村換乘了一列開往銀座的黃色電車。銀座線的車廂內稍稍擁擠了些。剛一落座,北村就有了一種無依無靠的感覺,好像是一下子失去了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