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 被窺伺到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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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表參道橫過原宿站插入代代木公園通向井之頭大街的那條道除了禮拜天,是出租車停泊的地方。走過山手線的過街天橋,道路立時寬闊起來,右手是代代木公園寬敞的綠地,左手是國立綜合競技場、足球場和NHK廣播大廈。

一到夜間,白日裏堵車的那種怠惰疲乏被一掃而光,車子一輛輛飛速駛過,這裏形成了一個巨大的黑洞。

這陰暗、死寂的空間令人不敢相信它亦有星期天步行者天國般喧囂與熱鬧。白天出租車會來此午間小憩,到了夜裏,這裏似乎成了百無一用的死地,只有了解內情的人才知道它是情侶車中的做愛及窺伺做愛的聖地。

特別是由春天到初夏這段時間,“愛好者”雲集此地。如果嗅到從停在路傍的車中漂來一股可疑的氣味,那車中大體正進行著很不體面的性行為。

奔著這個來的窺伺者亦不少,其中有很多還是周刊雜志的專業攝影師。

臨近4月末的深夜,窺伺常客松川定吉來到代代木公園。帶著窺伺者的三件法寶:新搞到的德國制夜視望遠鏡、手電筒、防蟲劑。如同再加上竊聽麥克、照相機、盒式錄音機和汽車那就是七件法寶了,有的窺伺者會這樣全副武裝。

定吉已有12年窺伺經驗,是此中高手。期間經常被警察抓去問話,跟警察也混熟了。他的窺伺原則是不給任何人添麻煩。

他認為不為被窺伺者察覺是最基本的。如果被情侶發現被窺伺,使二人雅興喪失殆盡,中止性行為,那麽不僅給窺伺者添麻煩,也打擾了目標相同的其他窺伺者,妨礙他們的快樂。

從不給人家添麻煩這個角度講,窺伺住家、廁所、浴室這些地方亦非正宗窺伺者所為,乃是邪道。讓松川來說窺伺者與色情狂有本質區別。給人添麻煩的都是色情狂。作為窺伺場所,公園是正宗,在公園窺伺沒有任何罪,或者不如說做出引人窺伺行為的人更不好。

正宗的窺伺只管看,其他一切概不幹涉。所以偷拍、偷錄都與正宗不相符,更不用說去摸女的一把或趁情侶不注意偷人家東西了。

只管看,注意不被本人發覺而且所有一切只限當場一回,這才是真正的窺伺。通過拍照和偷錄把窺伺搬到現場以外,甚至以此謀利那更違背了窺伺正道,為松川不恥。

不過近來這些歪門邪道的色情狂是越來越多了。所以正宗的窺伺者(松川認為該叫窺伺家)與色情狂、暴徒已被警察一概而論,令松川憤憤然。

松川認為正統派的窺伺是種有教養的愛好。成為如松川般的頂尖高手之後,會感覺到哪裏有窺伺對象,即便沒有任何跡象顯示出來。樹影、草叢、陰影、草坪、池畔、噴水池周圍,他從很遠的地方就會發現情侶所在的地方散發的肉眼見不到的妖氣。

最近,把車停在陰暗處然後在車中做愛的情侶多起來。窺伺車中做愛不是很有趣。首先,汽車裏屬於私人領地,窺伺車裏跟窺伺住家很相近。雖說在公園裏及禁止停放汽車的地方停車是他們不好,但對正統派來講還是有悖原則。

另外,車裏地方狹小,體位易變形。但也有人覺得多花些工夫更有趣,更刺激而專好此道。松川則覺得車裏拼命努力變換各種姿勢的畫面實在過於小氣窮酸,對此很不感冒。

在公園裏的竊伺者與被窺伺者都是正統派,他們之間甚至有時會較較勁兒。拿驅蟲劑不只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情侶們不被蟲子打擾、更加集中精力。

有一次,松川悄悄地為一對公園常客噴撒驅蟲劑時,那對情侶為他換了一個更加容易窺伺的體位。他們知道松川正在窺伺他們,而且他們自己也準備了驅蟲劑。那次是松川失敗。

最近,這樣的較量已經沒有了。窺伺一方墮落了,那情侶們也只有轉移到輕便、安全的車中了。

那天夜裏,松川帶著三件法寶來到代代木公園。驅蟲劑目前還用不上但也帶上防備萬一。剛搞到的夜視望遠鏡內藏汞電池,僅借助微弱的星光就可令影像清晰地呈現在眼前。這是他拿出幾乎全部的獎金置辦的最新武器。

用這個即便跟窺伺對象隔開一定的距離照樣可以清晰看到。這很符合不給人添麻煩這一窺伺原則,但隨之又會使窺伺技術下降,既不令對象發覺又可接近對方的窺伺技巧慢慢會生疏了。

這種新兵器有些令人左右為難。但對警戒心極強的情侶正可發揮其驚世的威力。

情侶多的時候多半在周末、月末,季節上講是從初春到初夏。一到盛夏,代代木公園人就少了。車中性行為到年底會出人意料地增加。松川來到常來的地方環視一下,心說有、有!那些車子在路旁擠得滿滿的。大概情侶們也有紮堆的心理,一起做羞恥心就會減輕很多,也算是種“集體安全保障策略”吧,沒有比車中性行為愛好者更愛呼朋引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