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亞德利教授

這就是關於案子的全部。不同尋常,難以置信——但到此為止就發展不下去了。埃勒裏給威爾頓人民指出的那段神秘聯系,與其說驅散還不如說加深了迷霧。對他而言,他也不得其解。人們無法運用邏輯分析一個瘋子的奇思怪想,他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如果說這問題於他太難的話,那麽當然對驗屍官斯台普吞、地方檢察官克魯米特、皮克特上校、陪審團、阿羅約和威爾頓的居民以及那許多在驗屍日群聚到城裏來的新聞記者來說也是太難了。驗屍官堅定地抵制誘惑,沒有倉促武斷地下那種明顯但無證據支持的結論。陪審團對此疑惑得撓破了頭,在驗屍官的指點下,做出“死於未知的一個或多個人之手”的裁決。新聞記者們四處徘徊了一兩天。皮克特上校和地方檢察官克魯米特忙得團團轉,但毫無進展,就漸漸松懈下來。最終案子在報刊上偃旗息鼓,壽終正寢。

埃勒裏泰然自若地聳聳肩回到紐約,他對這問題盤算得越久,越傾向於相信最後的解釋會很簡單。他認為,沒有理由懷疑現有那些壓倒性的暗示有錯,它們固然是些狀況證據,但含義明確。有一個名叫維爾加·克羅薩克的說英語的外國人,有點江湖騙子的風格,他為了自己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暗中策劃尋覓,並最終奪去了一位同樣出生於外國的鄉村校長的性命。殺人方法從犯罪學觀點來看有趣,卻未必重要。這是一種可怕但可理解的、被躁狂心理和怪奇心火扭曲的情緒表現,隱藏在背後的——是虛假的錯誤還是宗教的狂熱,抑或是嗜血的復仇引起的卑劣汙穢故事——很可能永遠不為人知。這個克羅薩克在可怕使命完成後,自然會消失不見,也許他正身處波濤洶湧的大海,返回自己的國家。那個男仆克林呢?毫無疑問,這位無辜的受害者被卷入其中,被那劊子手給幹掉了,因為他目擊了犯罪過程或是瞥見了兇手的面孔。對於克羅薩克來說,他很可能認為自己是被迫幹掉克林,把克林當作得在自己身後燒掉的一座橋梁。畢竟他是一個能夠毫不畏懼地砍下人頭、只為了用殘破屍塊來展示復仇標志的人,當自身安全可能會遭受意外危險時,他會毫不猶豫地殺死這個制造危險的人。

埃勒裏就這麽回到紐約,迎接奎因警官那敏銳的目光。

“我不打算說‘我早就告訴你了’,”埃勒裏回來的那個晚上,老人在晚飯桌上笑嘻嘻地說,“但我要指出一個道德上的教訓。”

“說吧。”埃勒裏咕噥著,啃下一塊排骨。

“這個道德上的教訓是:謀殺就是謀殺。我告訴你這個小白癡,在地球上任何地方犯下的罪行,百分之九十九點九解釋起來都非常容易,沒有什麽需要異想天開的,你得明白。”警官臉上放光,“我不知道你在那被上帝遺忘的鄉下指望最終可以搞出什麽名堂,不過就連巡邏警察都能告訴你答案。”

埃勒裏放下叉子。“但邏輯……”

“別給我講這種天書!”警官鼻子哼了一聲,“快睡覺去吧。”

六個月過去了,在此期間埃勒裏完全忘記了阿羅約的離奇謀殺案,因為還有很多其他事情要做。紐約不像賓夕法尼亞,絕對不是個相親相愛的城市,殺人事件一抓一大把。警官東奔西走忙於調查,埃勒裏跟隨其後,把自己的特有能力貢獻給激起他興趣的案件。

直到西弗吉尼亞的安德魯·範在十字架上被釘死六個月之後的六月份,阿羅約的謀殺案才重新闖回他頭腦裏。

那個月二十二號,星期三,一點火花炸開了。當時埃勒裏和奎因警官正在吃早飯,忽然門鈴響起,奎因家的小男仆朱納走過去開門,發現有份給埃勒裏的電報。

“真奇怪,”埃勒裏說著撕開了黃色信封,“究竟是誰會這麽一大早給我發電報呢?”

“誰發來的?”老人滿嘴面包,咕噥著。

“是……”埃勒裏打開電報,看一眼那打出的署名。“亞德利!”他驚奇地叫了起來,然後朝父親咧嘴笑笑,“亞德利教授,你記得吧,爸爸,他是我上大學時的一位教授。”

“我當然記得,教古代史的是吧?他來紐約時跟我們一起待過一個周末,是個留著連鬢胡、長相醜陋的家夥,我記得他的模樣。”

“最好的連鬢胡之一,人們如今可不再留那種胡子了。天哪,我已經有好幾年沒聽到他的音訊!他到底為什麽……”

“我倒是建議,”老人溫和地說,“你先讀電報,通常那是弄清一個人為什麽給你寫信的好辦法。在某些方面,我的孩子,你的腦子比爛泥還黏稠。”

等注意到埃勒裏的臉時,他眼中的閃光消失了,因為埃勒裏這位紳士的下巴十分明顯地垂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