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坦普爾醫生的冒險

下午的時間長了起來。艾薩姆地方檢察官離開了。沃恩警官發布著命令,且不停地收到各種不合邏輯的報告。牡蠣島平靜無事。布雷德太太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據報告是病了,女兒海倫照料她。喬納·林肯在庭園裏不安地走來走去。警察們和偵探們在布雷德伍德各處打呵欠。記者們來來去去,傍晚的空氣中充溢著閃光燈粉。

埃勒裏一點兒不累,跟著亞德利教授穿越馬路,走過一道高高的石頭圍墻的大門,沿一條礫石人行道朝亞德利的屋子走去。兩人都情緒抑郁,各自想著自己的心事。

黃昏來了,接著,是一個沒有星月的黑夜。隨著黑暗的降臨,牡蠣島像是沉入了海灣。

在默契的配合下,埃勒裏和他的主人都沒有討論他們盡力想解決的奇怪問題。他們談論開心些的往事——大學裏的日子,頑固的大學校長,埃勒裏初次涉足的犯罪調查,自從他們分別以來這些年亞德利的平靜生涯。十一點鐘埃勒裏系上泡泡紗睡衣,咧嘴笑笑,睡著了。教授在他的書房裏從容地抽了一個小時的煙,寫了幾封信,然後就寢。

將近半夜時,在坦普爾醫生石頭房屋的門廊裏起了一陣騷動。醫生身穿黑褲黑衫和黑色鹿皮鞋,熄了他的煙鬥,悄無聲息地跨出門廊,消失在他的屋子和布雷德伍德之間黑暗的樹林中。

鄉村,除了蟋蟀的歌聲,似乎都入睡了。

在樹木和灌木叢的映襯下,他看上去只是黑糊糊的一團,連膚色也顯現不出。離東面路邊幾英尺,他在一棵樹後的遮蔽處矗立不動。這時某人正沿路邁著沉重的步子朝他的方向走來。從那模糊的輪廓,坦普爾醫生辨認出一個著制服的縣警的身影,顯然那人是在巡邏。那警察徑直走了過去,走向凱查姆的海灣。

待那哨兵的腳步聲再也聽不到時,坦普爾醫生輕輕跑過馬路,進了布雷德伍德的樹木覆蓋處,無聲地朝西走。他花了半小時穿過了布雷德伍德,而沒引起偶爾經過的黑黑的人影的懷疑。他走過那涼亭和圖騰柱,走過那攔開網球場的高高的鐵絲網,走過那主屋和通向布雷德伍德碼頭的中央人行道,走過福克斯的小屋,走向分開布雷德伍德和萊因住宅的向西的道路。

在這兒,他肌肉發達的身體緊張起來,坦普爾醫生倍加小心,像個鬼魂,在萊因的樹林中潛行,一直走到前面朦朧顯現的黑黑的屋子前。他是從正面走近它的;這會兒他沿路往北走,那兒樹木濃密,幾乎長得靠到了屋子本身。他在那棵老無花果樹後蹲著。離那樹不到五英尺,在最靠近他的窗戶裏,一盞燈亮著。窗簾全拉上了。他能聽到一間臥室裏拖著步子的腳步聲。萊因太太肥胖的身影不時掠過窗簾處。坦普爾醫生四肢著地爬行,摸索著面前每一寸土地,一直爬到窗子的正下方。

他幾乎立即就聽到一記關門聲,以及萊因太太比平時更加尖銳的高亢嗓音,“珀西!你把它埋了嗎?”

坦普爾醫生咬著牙,汗水從他臉頰上流下來。但他沒發出絲毫聲音。

“是的,是的。千萬,貝思,不要這麽大聲!”珀西的聲音緊張起來,“這該死的地方到處都是警察!”

坦普爾醫生躡步靠近窗戶,緊貼著墻基,屏住呼吸。窗簾突然滑溜開,萊因向外看了看。接著是窗簾重新拉上的聲音。

“在哪兒?”伊麗莎白·萊因低聲問。

坦普爾努力收緊全部肌肉,豎起耳朵,緊張得抖了起來。盡管他很努力,但還是無法聽到萊因的低聲回答……

“他們絕不會發現,”後來萊因用比較正常的聲音說,“如果我們一動不動地等待,就安全了。”

“但坦普爾醫生——我害怕,珀西!”

萊因狠狠地咒罵起來,“我記得,沒關系。那是在戰後的布達佩斯。邦迪萊因事件……他真該死!是同一個人,我發誓。”

“他沒說什麽,”萊因太太低聲說,“也許他忘了。”

“他不會!上星期,在布雷……他一直盯著我。小心,貝思。我們的處境極其艱難——”

燈閃爍了幾下熄滅了;一個床墊彈簧嘎吱作響;人聲低沉下去成了辨不清的低語。

坦普爾醫生又在那兒蹲了好長時間;但再沒聽到聲響。萊因夫婦睡了。

他直起身子,緊張地聽了幾秒鐘,然後偷偷回到樹林。一個影子從一棵樹溜到另一棵樹……當他穿過那個圍著凱查姆半圓海灣的樹林時,他能聽到布雷德伍德碼頭的水的拍擊聲。

接著他又一次矗立在一棵樹後;微弱的人聲從碼頭那邊傳過來。他極其小心地躡手躡腳走近海岸。突然,那黑色的水幾乎就在他腳下汩汩作響。他瞪大眼睛:離岸十英尺,離那陰暗的碼頭不遠處,一條劃艇在搖晃。他能看到兩個模糊的人影,坐在船的中間,一男一女。女人的手臂摟著男人,她正在熱烈地懇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