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埃勒裏一席話

他們迅速走過布雷德伍德,存心避開那些可憐的受四處彌漫的疑惑和厭惡之害的人。喬納·林肯不說一句話;他看來是暈頭轉向說不了話,只是跟著他們沿小路走著,似乎這就是一個實用的行動過程,像別的事一樣。梅加拉的死,夠怪的,比起布雷德伍德主人的死,更像一襲柩衣,籠罩著這裏。臉色蒼白的福克斯坐在門廊的台階上,頭埋在雙手裏。海倫坐在一把搖椅裏,眼睛定定地凝視著天空,無視一簇聚集雷雨的雲湧現。布雷德太太垮了,在她的房間裏歇斯底裏地哭,任誰,連她的女兒,看來都照料不了她;斯托林斯嘰咕著坦普爾醫生該來看她。當他們經過屋後時,能聽到巴克斯特太太的呻吟。

他們在門道裏猶豫了一陣,然後默契地繼續徐徐向前。林肯盲目地一直跟到大門邊。在這兒他停下腳步,靠在石柱上。警官和艾薩姆在什麽地方離開了,去忙他們自己的事。

老納尼滿布皺紋的黑臉嚇得扭歪了,她為他們開了前門,咕噥著:“這後面有鬼,亞德利先生,你記住我的話。”

教授沒答話,徑直走向他的書房,像是避難所就在那兒。埃勒裏跟在身後。

他們在同樣的不安中坐下。教授粗糙的臉上,在震驚和厭惡之外,是挑戰的表情。埃勒裏坐到椅子裏,機械地在口袋裏摸起煙來。亞德利把一個大象牙盒子越過桌面推給他。

“什麽事困擾著你?”他輕聲問,“你肯定沒完全擺脫那想法。”

“從未有過這樣的情況,除了那種荒謬的感覺。”埃勒裏猛烈地抽煙,“你了解那些捉摸不透的感覺嗎?什麽東西誘使你在腦中所有的大街小巷費盡氣力追逐,但你永遠最多只不過模糊地瞥到它一眼而已。我現在的情況就是如此。如果我能抓住它……它很重要。我有一種不可抗拒的感覺,感到它很重要。”

教授把煙草填塞進他的煙鬥鍋裏。“一種普遍現象。我發現,當我自己想要集中思想抓住什麽主意時,常常徒勞無功。一個好辦法是,把它完全置之度外,談別的事情。令人驚奇的是,這方法常常奏效。就好像通過不理它的辦法,逗弄得它忽然向你跳過來。不知從哪裏,那個你一直在努力回想的東西會呈現出完整、清晰的畫面來;從看起來與之無關的事中產生出來。”

埃勒裏哼了聲。一聲霹靂震撼著屋子的墻壁。

“剛才——十五分鐘之前,”教授苦笑了一下繼續說,“你說,你今天跟三個星期前一樣離答案很遠。很好。那麽你面臨著失敗。同時,你提到幾種你得出結論的情況,沒有明說,但顯然不為艾薩姆、沃恩和我所知。為什麽現在不細細梳理它們哩?可能有些東西在你獨自專心分析時弄不明白,但如果你用話語表達你的思想時,它會豁然開朗。你也許可以相信我的話——我整個一生簡直都跟這種經歷有不解之緣——冷清的獨自苦思冥想與溫馨的促膝討論之間有天壤之別。

“比如說,你提到西洋跳棋。顯然,布雷德伍德的書房、棋桌、棋子的布置,對你有意義,而對我們其他人來說完全無用。你把它梳理一番,講給我聽聽吧。”

聽了亞德利教授一番深沉、撫慰的話後,埃勒裏緊鎖的神經放松了。這會兒他煙抽得平和了,臉上緊張的線條也變得柔和起來。“不壞的辦法,教授。”他動動身子,選取一個更舒適的姿勢,半閉起眼睛。“讓我來這樣解決它。從斯托林斯的證詞和我們發現的棋桌情況來看,把它們連在一起會出現什麽樣的新情況呢?”

房間暗了下來,太陽消失在厚厚的烏雲後面。教授若有所思地朝他的火爐噴著煙,說:“許多未經證實的推測存留心裏,但我找不出邏輯上的理由,來懷疑這些材料表面上所表達的意思。”

“那是什麽呢?”

“當斯托林斯最後一次看見布雷德時——假設他是除兇手以外見到布雷德的最後的人——布雷德正坐在棋桌旁跟自己下著棋。關於這一點沒有什麽不尋常或不合理之處;斯托林斯證實,他常做這事,為兩邊走棋,像只有熱心者和高手會做的那樣。我確信這一點。然後,在斯托林斯離開後,當布雷德仍然在跟自己下棋時,克羅薩克進了書房,殺了布雷德。如此這般。布雷德被殺時手裏抓著一枚紅棋子,那說明了為什麽我們在圖騰柱附近發現了它。”

埃勒裏疲倦地搔搔頭。“你說——‘進了書房’,究竟是什麽意思?”

亞德利露齒一笑。“我這就解釋。你記得,剛才我說過,我有許多未經證實的推測。其中之一是:克羅薩克是布雷德那晚期待的客人。如你多次認為的,他可能是我們身邊的什麽人,這就解釋了他是怎樣進屋的。當然,布雷德不了解這一事實:他認為是朋友或熟人什麽的,其實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