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夜晚(第2/5頁)

我們突然又回到了最初的那個七邊形過廳(容易辨認,因為有樓梯出口),我們再次朝右邊走,穿過一個又一個房間,盡可能保持朝正前方走。我們來到第三個房間,一道死墻堵在我們面前。這個房間的唯一通道把我們引入另一個房間裏,那個房間只有一道門,從那道門出來,我們又經過了四個房間,又有一堵死墻擋在我們面前。我們回到前面有兩個出口的屋子,我們選擇了那個沒有走過的出口,穿過一個新房間,又回到了最初進來的那個七邊形過廳。

“我們從那裏往回走的最後一個房間叫什麽?”威廉問道。

我好不容易回憶起來:“白馬。”

“好,我們再回到那裏去。”很容易。如果不想再重新兜圈子,只能經過那個叫做“祝您平安”的房間,再往右走,好像有一條新的通道,走那兒我們可以避免走回頭路。我們卻又看到了寫著“在那些日子裏”和“死者之長子”(那不是剛才我們見到過的同一些房間嗎?)的字幅,不過,最後我們來到了一個似乎沒有到過的房間,門洞上方寫著:大地的三分之一已被焚燒。但那時,我們已不再知道這是東角樓的什麽方位了。

我把燈高舉到身前,闖進了後面幾個房間。忽見一個可怕的巨大身影,像幽靈般晃動著向我迎面飄來。

“魔鬼!”我大喊一聲,迅即轉身躲在威廉懷裏,那盞燈差點兒掉下來。威廉從我手中奪過燈,推開我,堅定地朝前走去。我覺得他是那麽高大。他像是也看見了什麽,猛然往後退了一步。很快他又朝前探出身子,把燈舉得高高的。他哈哈大笑起來。

“真是妙不可言。一面鏡子!”

“一面鏡子?”

“是的,我勇敢的鬥士。剛才在繕寫室裏你那麽勇敢地沖向一個真正的敵人,可現在你卻被自己的影像嚇壞了。一面鏡子,一面把你的身影放大而且扭曲了的鏡子。”

他牽著我的手,帶我走到對著房間門口的那面墻。現在燈光更靠近那面鏡子,我看到那是一塊表面呈波紋狀的大玻璃。是面哈哈鏡。鏡中照出了我們倆扭曲了的滑稽可笑的影像,鏡中的我們隨著走近或遠離鏡子而不斷地改變身體的高矮和胖瘦。

“你得讀一讀有關光學的論著。”威廉開心地說道,“這座藏書館的創建者們一定讀過。這方面的論文阿拉伯人寫的最優秀。海桑[1]寫了一篇《光學理論》,裏面用精確的幾何圖像論述了鏡子的功能。根據鏡子表面不同的曲度,有些鏡子能夠放大最小的物體(我的眼鏡不就是那樣的嗎),有些鏡子可以把物體倒過來或傾斜過來,或者把一個物體變成兩個,把兩個物體變成四個。還有一些鏡子,就像這面鏡子,可以把侏儒變成巨人,把巨人變成侏儒。”

“耶穌基督啊!”我說道,“那麽說,有人說藏書館裏有幻影,難道就是這面鏡子裏的影像?”

“也許是吧。這真是天才的設想。”他念著寫在鏡子上方墻上的字句:“寶座四周就座的二十四位長老。這條字幅我們已經見過了,但那是一個沒有鏡子的房間。再說,這個房間沒有窗戶,而且不是七邊形。我們這是在哪兒呢?”他環顧四周,走近一個書櫃,“阿德索,沒有了那副oculi ad legendum[2],我看不清這些書上寫的是什麽。你給我讀幾個書名。”

我隨手拿起一本書:“導師,上面什麽也沒寫。”

“怎麽?我看到上面寫著呢,怎麽讀啊?”

“我讀不出來。我不認識上面的字,不是拼音字母表上的字母,也不是希臘文。希臘文我能辨認出來。好像是小蟲子、小蛇、蒼蠅屎……”

“噢,是阿拉伯文。還有別的書名是這樣的嗎?”

“是的,有一些。不過,這裏有一本是拉丁文的,上帝保佑。花拉子密,書名是《圖表》。”

“花拉子密的《星象圖表》,由巴斯的阿德拉德[3]翻譯成拉丁文!一部稀世之作!再往下看。”

“伊薩·伊本·阿裏的《論眼睛》,阿爾金迪[4]的《論星光》……”

“現在你再看看桌子上的書。”

我打開桌上一本厚厚的書,書名是《動物志》。我翻到配有精致插圖的一頁,上面畫著一只很漂亮的獨角獸。

“好手筆,”威廉評價說,他還能看清書上的插圖,“那本是什麽書?”

我讀道:“《怪獸集錦》。這本書也有漂亮的插圖,不過我覺得更加古老些。”

威廉把臉湊近書頁:“愛爾蘭的僧侶們的插圖,至少是五個世紀以前的了。那本畫著獨角獸的書,年代要近多了,好像是法國人裝幀的。”我導師的淵博學識再次使我由衷地欽佩。我們走進下面一個房間,接著又看了後面四個房間,全都有窗戶,都放滿了用陌生的語言寫成的書冊,還有一些有關科學秘密的著作。再走下去,我們到了一面迫使我們往回走的死墻,最後五個房間都相互連著,沒有其他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