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 贊美經(第2/4頁)

“阿德爾摩原來是裝幀員,”威廉說道,“我想你看到他那摔得粉碎的軀體時,沒有考慮到要檢查他的手指。然而,這兩個手指變黑的人很可能是碰觸了屬於阿德爾摩的東西。”

“這我可真不知道,”塞韋裏諾說道,“兩個死人,手指都染成了黑色。你從中能推斷出什麽嗎?”

“我推斷不出什麽:從前面兩起特別的案例中得不出任何結論。應該從兩件案例中得出一個規律。比如說:存在一種物質,碰觸到它的人的手指會染黑……”

我得意洋洋地完成了他的三段論法:“韋南齊奧和貝倫加的手指都發黑,所以他們都碰觸了那種物質!”

“好一個阿德索,”威廉說道,“只可惜你的三段論法站不住腳,因為或是一次或是再次把中名詞(兩個前提共有的結論性的名詞)普遍化了。在這三段論中,中名詞並不具有普遍性。這表明我們沒有選擇好大前提。我不該說:凡是手指發黑的人,都碰觸過某種物質,因為可能有人手指也發黑,卻並沒有碰觸過那種物質。我應該說:凡是那些,而且只有那些碰觸過那種物質的人,其手指才肯定會發黑。比如,韋南齊奧和貝倫加,等等。那樣一來,我們就會有一個Dari[1]了,絕佳的第一種模式的三段論法。”

“那麽說,我們有答案了。”我興奮地說道。

“哎呀,阿德索,你那麽篤信三段論法啊!我們只是重新提出了問題。也就是說,我們假設了韋南齊奧和貝倫加碰觸了同樣的東西,這無疑是有道理的假設。但是一旦我們想到有一種能產生這種結果的物質存在,所有物質中唯一的一種(這還得弄清楚),我們不知道那是什麽物質,也不知道他們是從哪兒找到它的,又為什麽要碰觸它。你得注意,我們連是否是他們碰觸過的那種物質導致了他們的死亡都不知道。你想象一下,如果一個瘋子想把所有碰觸過金粉末的人都殺死的話,那麽我們難道就可以推斷說,就是金粉殺的人嗎?”

我困惑不解。以往我總是相信邏輯是萬能的武器,現在我發現邏輯的有效性受制於運用它的方式。跟隨著我的導師,在接踵而來的那些日子裏,我越來越意識到只有深入到邏輯中去,又能從邏輯中超脫出來,邏輯才能充分發揮它的作用。

塞韋裏諾顯然不是一個好的邏輯學家,他是憑自己的經驗在思考問題:“正如大自然的奧秘變幻莫測,毒藥的世界也是千差萬別的,”他說道。他指著沿墻擺放的那些書架上一排瓶瓶罐罐和細頸瓶,這我們先前已觀賞過,它們跟許多書冊放在一起。“就像我已經對你們說過的那樣,這些藥草之中有許多,經過適當的合成和劑量配置後,可以制成致命的藥水和藥膏。你看那邊的曼陀羅、顛茄、毒芹,可以催人昏昏欲睡,也可以讓人興奮,或兩者皆有;若謹慎服用,則是上佳的藥品,但是服用過量,就會致命……”

“不過這些物質都不會在手指上留下痕跡吧?”

“我相信不會。有一些物質只有吞咽下去才有危險,而另一些卻是對人的肌膚起作用。誰抓住白嚏根草把它從泥土裏拔出來,就會惡心嘔吐。白嚏根草和白蠟在開花的時候,會使碰觸它們的園丁顯出醉意,好像喝了葡萄酒似的。只要一碰觸黑嚏根草,就會引起腹瀉。有些植物會引起心悸,有些會使頭部顫動,還有的植物會使人失聲。相反,毒蛇的毒汁,只用於皮膚而不滲入血液,則只會產生輕微的瘙癢……可是,曾有過一次,有人讓我看一種成藥,把它抹在狗的大腿內側靠近陰部的地方,那狗便全身猛烈痙攣,四肢慢慢僵硬,很快就死了……”

“你對毒藥知道得不少啊,”威廉帶著近乎贊賞的語氣說道。塞韋裏諾盯著威廉,凝視了許久:“我所知道的,無非是一位醫生,一位藥劑師,一位研究人體健康的醫學工作者所應該知道的。”

威廉久久地陷入沉思。後來,他請塞韋裏諾掰開死者的嘴檢查舌頭。好奇的塞韋裏諾拿出一個細薄的壓舌片,那是他行醫的工具,他按威廉的吩咐做了。隨即他驚叫起來:“舌頭是黑的!”

“這麽說來,”威廉低聲說道,“他用手指抓過什麽東西,並把它吞服下去……這就排除了你剛才列舉的那些滲入肌膚而致死的毒藥。然而,我們並不會因此就更容易推斷。因為現在我們得考慮到韋南齊奧和貝倫加有可能是自願那麽做的,而不是純屬偶然,不是因為疏忽大意或欠謹慎,也不是暴力所致。他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他們抓住了什麽東西,並把它放進嘴裏……”

“一種食物?一種飲料?”

“也許是吧。或者也許是……這誰知道呢?一種像笛子那樣的樂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