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 晚禱之後(第3/7頁)

“LEONES,即南面,在我們畫的地圖上,這是在非洲,這裏生活著獅子。這就解釋了為什麽在這裏我們找到了那麽多異教作者的作品。”

“還有別的呢,”我一邊在書櫃裏翻找,一邊說道,“阿維森納[11]的《醫學法典》,還有一部字跡娟秀的手抄本,上面的字我不認得……”

“從裝幀來看,應該是一本《古蘭經》,可惜我不懂阿拉伯文。”

“《古蘭經》,穆斯林的‘聖經’……”

“一本包含著與我們不同的智慧的書本。可是你已經明白,為什麽他們把這本書放在這裏,與獅子和妖魔鬼怪在一起。這就是為什麽我們曾看到那本有關許多怪獸的書,你看到裏面還有獨角獸。這個被說成LEONES的地方,存放著被藏書館建造者視為編造謊言的書籍。那邊是什麽?”

“都是拉丁文的書,但是從阿拉伯文翻譯過來的。阿尤布·阿·魯哈韋[12],一本有關狂犬病的論著。這可是一本珍貴的書籍,是阿爾哈曾[13]的《論光學》……”

“你看,他們把科學著作也放在了妖魔鬼怪和編造謊言的書籍之中,而科學正是基督徒要多加學習的。由此可以推斷出藏書館建立的年代……”

“但是為什麽他們把一本有關獨角獸的書放在邪書裏面呢?”

“藏書館創始人的思想顯然很奇怪。他們也許認為這本講述生活在遙遠國度裏的奇禽怪獸的書,是屬於異教徒傳播謊言一類的書目……”

“可獨角獸怎麽是謊言呢?它是生性溫柔的動物,很有象征意義。它象征基督和聖潔。要想逮住它,必須在森林裏讓一位少女出現,它一聞到少女聖潔純真的氣味,就會依偎在她的懷裏,於是就落入了獵人的繩套。”

“人們是這麽傳說的,阿德索。但很多人認為那是異教徒編造的寓言故事罷了。”

“真掃興,”我說道,“我還指望在穿過森林時能遇上一只獨角獸呢,否則穿越森林還有什麽意思呢?”

“這並不是說這種動物不存在。也許跟這些書上所描繪的不一樣。有一位威尼斯的旅行者,跋涉到遙遠的國度,與地圖上所標志的天堂之源相當接近。他確實見到了獨角獸,但他發現它們粗野而笨拙,長得又黑又醜。我想他的確是見到了腦門上長著一個角的野獸。它們很可能就是古代擁有智慧的大師們所說的那些猛獸,古人的智慧不會全是謬誤的,他們從上帝那裏獲得恩賜,有機會看到我們看不到的東西,並忠實地加以描繪,世代相傳。此後,經過世代權威人士的描繪,他們不斷發揮各自豐富的想象力,獨角獸就逐漸演變成了優雅、潔白而又馴服的動物。所以,你如果得知森林裏有一只獨角獸,你千萬別帶清純少女一同前往,因為獨角獸很有可能更像那位威尼斯旅行家所見的,而不是這本書上所說的。”

“可古代擁有智慧的大師們是怎麽得到上帝的啟示看到獨角獸真實習性的呢?”

“不是得到啟示,而是親身經歷。他們有幸出生在有獨角獸生存的土地上,或是出生在獨角獸生存於這塊土地上的年代裏。”

“如果古人的智慧就是通過一些任意虛構誇大的書籍代代傳下來的話,那麽,我們怎麽相信古人的智慧呢?您一直是在尋覓這種智慧的蹤跡的。”

“書本不是用來讓人盲從的,而是用來引導人們去探索研究的。我們面對一本書,不應該琢磨它說了些什麽,而應該琢磨它想說什麽,這是老一輩《聖經》注釋者們一貫持有的明確理念。這些書上所談到的獨角獸蘊含了一條道德真理、寓意式真理或者類比式真理,但仍然是真理,就像貞節是一種高貴的品德這個真實理念一樣。但什麽是支撐這三種真理的事實真相,那就要看這些書上的文字憑借的是哪一些具體的原始資料了。文字所記述的事物是可以商榷的,而它更高層次的意思仍然是正面的。有一本書中寫道,鉆石只能用雄山羊的血才能切割開。我偉大的導師羅傑·培根卻說不是。道理很簡單,因為他親自試驗過,沒有成功。但是如果鉆石和山羊血之間的關系含有更高層次的意義,那這種說法就仍然可以成立。”

“那麽,也就是說,文字可以用來表示超越本身意義的更高層次的真理。”我說道,“可要是我想象的那種獨角獸不存在,或從未存在過,或永遠不會有存在的那一天,我還是感到挺遺憾的。”

“如果上帝也願意讓獨角獸存在於世的話,就不該對萬能的神力設置任何限制。但是讓你欣慰的是,這些書中有獨角獸存在,即使沒有談論它們確實存在,卻也談論到它們有可能存在。”

“不過,這樣一來,讀書就不是為追尋信仰,而信仰是神學的道德規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