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天 夜晚(第4/7頁)

“那是因為你。阿利納多把他的想法告訴過我,而我聽人說你也覺得他的說法可信……於是我相信有一種神的意志在掌控著這些人的死亡,因此責任並不在我。而且我告誡過馬拉希亞,如果他對那本書也感到好奇的話,他同樣會在神的安排下喪命,就像後來果真發生的那樣。”

“原來如此……為了解釋犯罪活動,我有過一個錯誤的推理。殺人兇手的行蹤正與這個推理相符,而就是這個推理使我尋覓到你的蹤跡。現如今,誰都擺脫不了約翰《啟示錄》一書的困擾,而我覺得你是對此書思考得最多的。這並不全是因為你對假基督的思辨,而是因為你來自最輝煌的《啟示錄》的家鄉。有一天,某人對我說,這本書最漂亮的手抄本是由你帶到藏書館來的。還有,有一天阿利納多胡言亂語中說出了他的一個神秘的敵對者,那人曾被派到西羅斯去尋找書籍(令我好奇的是,他說那人過早地回到黑暗的王國;當時人們以為他是說那人過早去世了,其實他影射的是你的失明)。西羅斯靠近布爾戈斯,而今天早晨我在圖書目錄裏找到了一批西班牙文《啟示錄》的書目,就是在你接任或正要繼任裏米尼的保羅那段時期內收錄的。在那批書籍中也有這本書,但我直到獲悉被偷的那本書是用亞麻紙制作的,我才肯定了自己的推斷。於是我想起了西羅斯,我也就胸有成竹了。當然,隨著對這本書及其所含毒性的概念逐漸形成,《啟示錄》所隱含的寓意就不攻自破了。但我還是不明白書本和《啟示錄》中的號角順序,兩者怎麽都引到你身上去了呢?那是鑒於我對書的來歷有更好的了解,在《啟示錄》號角順序的指引下,我不得不想到你,以及你有關‘笑’的討論。以致今天晚上盡管我已不再相信《啟示錄》中所預示的順序,我還是堅持要檢查馬廄,在那裏等待第六聲號。而真的就是在馬廄裏,純屬偶然,阿德索給我指出了進入‘非洲之終端’的秘訣。”

“我聽不明白你說的,”豪爾赫說道,“你自豪地向我表明你是怎麽按照你的推理追尋到我,可你卻又向我表明你遵循的是一種錯誤的推理。你究竟想跟我說什麽?”

“不想跟你說什麽。我很困惑,這就是一切。不過,那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到了這裏。”

“上帝吹響七次號。而你,盡管還陷在你的錯誤之中,可你已隱約地聽到那號的回聲了。”

“這你在昨晚的布道中已經說過。你力圖使自己相信,所有這一切都是按照神的設計進行的,以此自欺欺人地掩飾你是殺人兇手的事實。”

“我沒有殺死任何人。他們每個人都是由自己罪惡的命運安排而導致死亡的。我只是工具。”

“昨天你說猶大也是工具。這並沒有使他免受地獄之災。”

“我願冒被打入地獄的風險。上帝會赦免我的,因為他知道我是為了他的榮耀。我的職責是呵護藏書館。”

“就在片刻之前,你還打算害死我和這個孩子……”

“你挺機敏,但是你並不比別人更強。”

“現在我粉碎了你的陰謀,接下來還能怎麽樣呢?”

“我們走著瞧,”豪爾赫回答說,“我並不是非要你死。也許我會說服你。但是你先告訴我,你是怎麽猜到事情是牽涉到《詩學》第二卷的?”

“你那些譴責詛咒‘笑’的論點當然不足以讓我猜到,我從你和別人的爭論中所知道的也微不足道,我是得益於韋南齊奧留下的一些筆記。一開始我不明白那些筆記想說明什麽,但上面有些提示,諸如,順著平原翻滾的一塊石頭,從地底下鳴叫的蟬,以及值得敬仰的無花果樹。先前我曾讀到過類似的句子,這幾天我查閱了一下,那是亞裏士多德在《詩學》第一卷和《修辭學》中用過的一些例句。後來,我想起來,塞維裏亞的伊西多爾把喜劇定義為某種講述貞女的淫蕩和娼妓的愛……我頭腦裏逐漸勾勒出這第二卷書的內容。不用閱讀那些會毒死我的書頁,我就幾乎可以全部向你講述出來。喜劇產生於鄉下人居住的農村,當初是作為盛宴或聚會之後歡樂的慶祝活動。劇中講述的不是有名望或者有權勢的人,而是卑微和可笑的人,不是刁蠻的人,故事也不是以人物的死亡為結局。喜劇往往用表現賤民的缺點和陋習來達到滑稽可笑的效果。在這裏,亞裏士多德把‘笑’的傾向視作一種積極的力量,通過一些詼諧的字謎和意想不到的比喻,產生一種認知的價值。盡管喜劇對我們講述的事情像是虛構的,與事實並不相符,但實際上卻正因如此才迫使我們更好地觀察事物,並讓我們自己來說:你看,事情原來如此,以前我並不知道。喜劇展現的人物和世界比實際存在的和我們原來想象的更糟糕,以此來揭示真理。總之,比英雄的史詩、悲劇和聖人的生平中所展示的人物和世界都更壞。是不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