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天 夜晚(第3/7頁)

威廉的確很快翻過了前面的書頁,讀到了用希臘文寫的第三卷。我立刻見到那卷書的紙頁質地不同,比較柔軟。第一頁幾乎快掉下來了,頁邊已磨損了一部分,上面布滿了淡淡的斑痕。歲月的流逝和氣候潮濕往往會在書籍上留下這種印記。威廉先是用希臘文念了前面幾行,然後翻譯成拉丁語,並接著繼續翻譯成拉丁語讀,讓我也能知道這部致人於死命的書是怎麽開頭的。

“在第一卷裏,我們論及悲劇,談到了悲劇在引起憐憫和懼怕的同時,怎樣產生凈化情感的作用。就像我們承諾過的那樣,現在我們看看喜劇(也談論諷刺詩和滑稽劇),探討一下它怎麽在引人發笑愉悅的同時,也能使激情達到凈化。那種激情是多麽值得重視,這我們已經在關於心靈的那卷書裏談到了,因為——在所有的動物中——唯有人是有能力笑的。因此我們將會界定喜劇中的摹仿行為屬於哪一類,以此檢驗喜劇何以能引人發笑,而引人發笑的就是劇情和話語。我們將會說明劇情的可笑怎樣由將最好與最壞等同的方法產生,或者相反,由迷惑人讓人感到意外的方法產生;由不可能違反自然法則到違反自然法則的方法產生,由微不足道和不合邏輯的因素產生,由人物的自卑自鄙及滑稽可笑和粗俗的手勢產生,由不值得稱道的事物的不和諧及其選擇產生。所以我們將會論述話語的可笑怎麽來自用類似的話語來表達不同的事物,以及用不同的話語來表達類似的事物的雙關語,來自話語的重復和遊戲,來自昵稱和發音的謬誤,還來自語言的不規範……”

威廉吃力地翻譯著,並不時停下來,以選用恰當的詞句。他邊翻譯邊微笑,仿佛在說那就是他祈望找到的東西。他大聲地念了第一頁,然後就停下了,好像對別的已不感興趣。他又匆匆翻閱下面的書頁,但是他翻過幾頁,就翻不開了。書頁右上角沿邊緣外側,上頁跟下頁都粘在一起了。亞麻紙——受了潮變質後往往是這樣——滲出一種粘液,紙就粘住了。豪爾赫發現翻閱書頁的微弱響聲停止了,便催促威廉讀下去。

“繼續啊,威廉,你讀啊,再翻啊。它是你的,你值得擁有它。”

威廉笑了,而且他覺得挺有意思:“這麽說,你並不真的認為我精明。豪爾赫!我戴上了手套,可你看不見。手套礙事,我無法把粘在一起的書頁一張張揭開。我本該不戴手套翻閱書頁的,把手指放在舌頭上舔濕,就像今天早晨我在繕寫室裏翻書那樣。不曾想,我突然明白了這個奧秘。你滿以為我會直接用手翻閱下去,直到吃下相當劑量的毒藥。我說的毒藥是你在很久之前的某一天從塞韋裏諾的實驗室裏偷走的。也許當時你已在擔心,因為之前你聽到有人在繕寫室裏談論‘非洲之終端’,或是談論丟失的亞裏士多德的那本書,或者這兩本書都談到了,並表現出極大的好奇心。我想那瓶毒藥你藏了很久,打算一旦感到有某種危險時就使用它。而幾天之前你感到了這種危險,一方面韋南齊奧幾乎已談到這本書的主題,另一方面貝倫加為了打動阿德爾摩,由於輕率和虛榮,並非像你所期望的那樣能保守秘密。於是你出手了,到這裏布置了陷阱。你安排得很及時,過了幾夜後,韋南齊奧溜進來,偷走了這本書,並心急如焚地貪婪地翻閱。不久他就感到不舒服,跑到廚房想尋求幫助,於是他就死在廚房裏了。我沒有說錯吧?”

“沒錯,你說下去。”

“接下來就簡單了。貝倫加在廚房發現了韋南齊奧的屍體,生怕會就此展開調查。因為說到底,韋南齊奧夜裏擅入樓堡,乃是因貝倫加最初向阿德爾摩泄露了機密。貝倫加不知道該怎麽辦,就把屍體扛出廚房,扔進豬血缸裏了,以為這樣人們都會相信韋南齊奧是自己淹死的。”

“可你是怎麽知道事情是這樣的呢?”

“這你也清楚,他們在貝倫加那裏發現了一塊染有血跡的厚布時,我注意到了你當時的反應。那個笨蛋把韋南齊奧扔進豬血缸後,用那塊布擦了手。可是他失蹤了,他只能是帶著那本他也好奇的書失蹤了。而你一直期盼人們能在什麽地方發現他,不是被殺死,而是被毒死。剩下的事就很清楚了,塞韋裏諾重新找到了那本書,因為貝倫加為了避人耳目,先去了醫務所看那本書。在你的唆使下,馬拉希亞殺死了塞韋裏諾,而後他回到這裏,想知道致使他成了殺人犯的這書究竟有什麽秘密,結果他也斃命。這樣,所有的命案便有了合理的解釋……真愚蠢……”

“誰愚蠢?”

“我。因為阿利納多的一席話,我居然深信一連串的兇案是遵循《啟示錄》的七聲號的順序發生的。阿德爾摩死在冰雹中,卻是一起自殺;韋南齊奧死在血泊中,卻是由於貝倫加古怪的念頭;貝倫加死在水中,卻純屬偶然;塞韋裏諾死在渾天儀所示天體的第三部分,可那是因為渾天儀是馬拉希亞當時唯一可以順手取來擊斃他的兇器。最後,馬拉希亞死於蠍子般的劇毒……為什麽你告訴他那本書的毒性勝過千只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