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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光比想象的更刺眼。平日窗戶透進來的陽光和照明燈具照不到的地方,此刻都被照亮了,平時注意不到的角落裏的汙垢赫然映入眼簾。早知這樣,真該提前好好打掃一下衛生,香織心想。當然,現在已經來不及了。雖然對方答應她臉部會打馬賽克,但她無法再要求房間也不能拍攝。剛才聽他們的談話,拍攝房間的模樣是他們此行的主要目的之一。

“也就是說,你並不知道他在工廠發生事故?”一位女記者問道。她長發紮在腦後,五官看上去非常強勢。

“是的。他說是從工廠回家的路上,在樓梯上摔的。”香織根據記憶如實回答。

“那時他的傷勢如何?”

香織歪著腦袋回憶。“他說沒什麽事,可是能看出來他很難受。我讓他去醫院看看,他說睡一覺就好了。他在被窩裏躺了好幾天。”

“那時他提到工傷保險的事情了嗎?”

“完全沒提。”

香織感覺得到,攝像機正在拍攝她的小腹。她已經告訴他們自己懷孕的事情。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電視台工作人員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

“在那之後不久,他就被勞務派遣公司告知終止勞務合同,是吧?那關於終止合同的原因,他是怎麽說的呢?”

“他說不知道為什麽,但也沒有辦法……”

“那之後他出現了後遺症,是吧?具體而言,是什麽樣的症狀呢?”

“脖子和肩膀酸疼得厲害……再後來,左手都麻了。其實,他好像早就出現過這些症狀。我早就覺得他有些怪怪的,可是他不想讓我擔心,什麽也沒跟我說。”

女記者使勁點了點頭,看上去對香織的回答很滿意。

“就因為這些後遺症,八島遲遲找不到工作,是吧?但是,事故的過錯在於公司一方,而且因為瞞報工傷,八島連醫院都不能去。對於這件事情,你是怎麽想的?”

“這件事情,我也是現在才知道。如果真是這樣,我覺得簡直太過分了。如果當時去醫院,我想他就不會那樣了……”

“那樣?你是說就不會發生這次的案件了,是嗎?”話筒舉到香織面前。

“不,我是說,他的身體狀況就不會變差了。”

“對這起案件你是怎麽想的?瞞報工傷的主謀是金關金屬公司生產部的本部長青柳武明。你覺得這件事和這起案件難道沒有關系嗎?”

“和這次的案件……”香織有些混亂,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反正我覺得冬樹和這起案件沒有關系,他不可能做這樣的事情。”

女記者的臉色沉了下來,皺了皺眉,輕輕擡了下手。“停一下!這樣行嗎?”她問周圍的工作人員。

他們嘰嘰喳喳地商量了幾句,一個戴眼鏡的男人走近香織。

“中原小姐,你明白嗎?你非常相信他,這心情我們理解。可是,現實情況是他搶走被害人的錢包逃跑了。這樣看來,二者不會沒有關系。”

“這個……是,你說得對。”

“他確實和這起案件有關系,是吧?”

“嗯……”

“那,請你以此為基礎回答我們的問題。為什麽他會和這起案件有關系呢?他在這起性質惡劣的瞞報工傷事件中成為犧牲品,這件事和這起案件難道會沒有關系嗎?”

香織再次陷入了混亂。是的,他們說得沒錯,冬樹是瞞報工傷事件的犧牲品,被逼無路,才會發生這起案件。香織耳邊仿佛又響起了那天晚上電話裏冬樹的聲音:“我幹了一件大事!”

“這個……我想可以這麽說。”

“我就說嘛。你老老實實地回答不就好了嗎?不要閃爍其詞,你怎麽想的就怎麽說。來,再來一遍。”

“是。”香織剛回答完,周圍的工作人員馬上開動了機器。女記者的臉色有些可怕,香織覺得她好像在威脅自己:“這次你可給我好好回答!”

“對這次的案件你是怎麽想的?被殺的青柳武明是金關金屬公司瞞報工傷事件的主謀。這會和這起案件沒有關系嗎?當然,無論有怎樣的理由,殺人都是不可原諒的行為。”

除了剛才的提問,她又加上了新的話。這次該怎麽回答呢?香織完全不知道。要不要請他們先停一下,自己好好想想?可是看到女記者淩厲的眼神,香織嚇得哆嗦了一下。她根本張不開嘴說停。眼下只能不管其他,先回答問題再說。

“他,那個……他成為瞞報工傷事件的犧牲品,所以會發生那樣的事情。”

“你是指所以才會發生這起案件,是吧?”

“是。”香織帶著迷惑的神色點了點頭。緊接著,她聽到一聲“好!停!”女記者如釋重負地站起來,再沒有看香織一眼。

一場莫名其妙的采訪結束了,電視台的工作人員離開了這個廉價的公寓房間。目送他們離開的香織手上多了兩萬元現金。她之所以下定決心接受采訪就是為了這個。總之,她現在很需要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