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2/4頁)

柱子早已被人做了手腳,因此一壓就折。這個問題當時曾經一度討論過。

但是三宅少尉根據自己的推斷把這個問題壓下去了。

當時三宅少尉認為遊擊隊早已了解謝世育是日本軍的密探,為了對他進行制裁,首先包圍了他的住房。但他有可能從懸樓上順著柱子滑下去逃跑,因此遊擊隊事先把柱子削細,斷了他的退路。

三宅少尉當時還非常欽佩地說:“敵人的作戰計劃也真妙啊,這麽一來就大大地減少了包圍的人數。”

事先不可能知道三宅少尉會作這樣的解釋,一定是映翔為了防止萬一,不讓入江的手頭留存這樣危險的證物,而把這把刀子給他處理掉了。

入江這麽想了之後,才覺得心裏好受一些。

在謝世育死去的第二天,映翔突然不見了。入江認為這是她背棄了與他之間的重大的誓約。

當時李東功跟入江說:

“那孩子還要學習,她回南京的學校去了。”

入江意識到映翔再也不會在他的面前出現了。

入江待了不到一個月就決定回北京。當天李東功遞給他一張紙條說:“啊,這是映翔托我交給你的。我把它忘了。”

字條上寫著一首詩。字跡是女性的,但很有力。詩說:恩仇人世事,所貴愛情濃。

點像朱唇結,懸樓碧草封。

仁存天一道,俠在第三峰。

玉嶺邯鄲夢,醒來馭臥龍。

這首五言詩說,恩仇乃是人間的常事,戰爭就是其中之一的表現。但是,超越它的寶貴的東西是深深的愛情。這大概是贊揚入江對自己的愛情吧。

摩崖佛朱紅色的嘴唇和謝世育死在懸樓下的碧草,我們彼此都難以忘記。表示翠綠色的“碧”這個字,在中國的詩文中往往叫入聯想起血。有的故事說,無辜而死的人的乒,三年之後在土中變成了碧色。唐代詩人李賀的詩中就有“恨血千年土中碧”的句子。

映翔曾憑著祖國的山河發誓,說誰殺死謝世育就嫁給誰,而她現在卻藏起來不見了。這首詩是對此表示歉意的。

最後兩句是希望入江把玉嶺發生的事當作是一枕黃粱夢。而她自己已從這場夢中醒來,騎著臥龍走了。

最後隔一行有一行發黑的焦茶色的字。用毛筆寫詩的字寫得很好,唯有這一行字寫得很拙劣,象小孩子亂畫似的。好容易才辨認出來是這麽兒個宇:映翔刺血志謝 這幾個焦茶色的字是用血寫的。大概是劃破手指,用手指頭寫的。字寫得很糟是理所當然的。

盡管收到了表示感謝的血書,可是映翔本人卻逃走了,這又頂什麽用呢?

“那麽,她是住在南京的學校宿舍裏吧?我回去路過南京,想去見見她。”入江這麽一說,李老人緩緩地搖著頭說:“那孩子實際上去的不是南京。”

“那麽,到哪裏去了?”

“我跟你說了,你打算怎麽辦?”

“不管去什麽地方,我也要追去。”

“那是日本人去不了的地方。”老人這麽說後,眼睛望著天花板。

半年之後,入江回國路過上海,在軍司令部偶然碰上了因公來滬的長谷川上等兵。

他一打聽玉嶺的情況,長谷川上等兵說:“從那以後,遊擊隊的活動就少了,最後咱們幹脆就閑著沒事幹了。”

到了二十五年後的今天,入江感到那確實是一場夢。可是當時是活生生的現實,誰要說它是夢,他是怎麽也不能同意的. “我們走吧!”

入江這麽催促著,而這次周扶景卻站著不動。

“時間還很充裕哩。再在這兒多待一會兒吧。談點什麽……”沉默寡言的周扶景,出人意外地主動要求談點什麽。

“談什麽呢?”

“過去有一個人曾經在這兒掉下來死了。”

“我知道,那是二十五年前,我恰好在這裏時發生的事。”

“這人的死法,跟古代傳說中在第三峰發生的事相似。”

‘這個我也知道。傳說中說兩個青年為了爭奪朱家美麗的少女,在第三峰比賽雕佛像。”

“是這樣的據說。在貴國也有類似的傳說。但不是雕佛像,而是以水鳥為靶子,比賽箭術。結果一個人射中了腦袋,一個人射中了尾巴,不分勝負,姑娘左右為難,於是投水自殺了。大概是這樣的內容吧?”

“啊呀!你很了解呀!”入江確實吃了一驚。周扶景說他是交通方面的技術人員,日語一點也不懂,可是卻很了解《萬葉集》和《大和物語》中的菟原少女的傳說。

“是聽我妻子說的。”周扶景說。

“聽你夫人?”

“是的。”周扶景一邊說著,一邊從口袋裏掏出一把小刀。

“啊!那是……”入江真想擦一擦自己的眼晴。這把小刀跟二十五年前映翔從他手中拿走的海軍小刀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