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1997年 梅雨(第2/21頁)

1997年5月25日的雨,越下越大。8點交接班時,院辦來電話說,多摩川的水已經超過警戒線了。

交接班過程中,電話鈴響了,接電話的年輕護士對優希說:“護士長助理,您母親的電話。”

優希掩飾著自己尷尬的表情對接電話的護士說:“告訴她,過一會兒我打過去。”

交接班以後,優希找到護士長內田女士,談了談後夜班護士的配備問題。為了防止今天淩晨那樣的事故再次發生,要盡可能配備一個有經驗的老護士。

內田女士為難地說:“我也想這樣,可是,護士一幹滿三年,不是辭職,就是調到條件好的地方去。重新參加工作的護士,患腰痛病的又很多……我跟院辦多次要求過增加人手,可每次他們都以經營困難為理由加以拒絕。”內田女士邊說邊嘆氣。

護士變動大,經營困難,這些情況優希都知道,所以她也就不再強烈要求,只建議道:“要不這樣吧,以後我每天上後夜班……”

這天,優希負責護理的兩個病人出院。一個是因心肺功能紊亂住院的74歲的男性患者,一個是因腦血管障礙性癡呆住院的68歲的女性患者。兩位患者恢復得都不錯。特別是那位腦血管障礙性癡呆的女性患者,剛住院時,言行舉止就像一個五六歲的孩子,總是把優希當做母親。經過醫生的治療和優希的護理,基本恢復了正常,全家人高興極了。

當然,患者並不記得自己曾經病成那個樣子。這位當過德語老師的患者,走出醫院大門時留給優希的是她背得很熟的歌德的詩句:“很多我們不懂的東西,一定會弄懂的,只要我們活下去。”

但是,也有患者因醫治無效而撒手人寰。一位76歲的男性患者,心臟腎臟功能低下,終於未能恢復而去世。斷氣的時候家人不在場,是優希陪他去的太平間。在太平間裏,優希雙手合十,為死者祈禱冥福。

黃昏時分,下班時間到了。優希在更衣室換上洗衣店替她洗好熨好的衣服,走出醫院,在醫院外邊的公用電話亭裏給家裏打了個電話。昨天夜裏剛跟母親吵過架,今天不想跟她見面,優希打算在醫院附近的護士宿舍裏睡一會兒就去上後夜班。電話鈴響了半天志穗才接電話。

“今天後夜班,不回家了。”優希說完不等志穗答話就想掛斷,但志穗說話比優希快,”聰志一直沒回家!”聲音裏混雜著擔心與疲憊。

優希只得重新拿好聽筒:“一直沒回家?”

“追著你出去以後一直沒回來……”

“您給醫院打電話,就是為了聰志?”

“我也擔心你呀!聽說你在上班,我這心哪,就放下了一半。”

“跟他的事務所聯系了吧?”

“打了不知多少次電話,都是電腦值班,說今天和明天星期天休息。也不知道這孩子跑到哪兒去了。”

這使優希又想起了父親和雙海兒童醫院的事,想起了聰志追究的事。

“那時候,我對聰志和志穗說了些什麽……還是什麽也沒說呢……”優希想問問志穗,但是,她沒有問的勇氣。

這時,志穗說話了:“我還想等你回來商量商量呢。”

從志穗的聲音裏,優希感覺到母親要糾纏不放,於是故意用明快的語氣說:“他一個大男人,可去的地方有的是,您不用擔心,過於擔心對您身體也不好嘛。”說完啪地把電話掛了。

掛上電話,優希把額頭頂在電話機上,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優希摘下聽筒,撥了笙一郎的手機號碼。接通之後,是笙一郎沉穩的聲音。

“我是久坂。”

“啊,昨天那麽晚才回家,沒事兒吧?”笙一郎的聲音格外親切。

“沒事兒。現在……給你打電話……沒關系吧?”

“我也就是在事務所裏整理一下文件。

“你在事務所?我母親給事務所打了好多次電話,都是電腦值班……”

“噢,休息日,不想接電話,就把電話弄成電腦值班。我現在在裏屋,我自己的辦公室裏。你母親打電話來,是找聰志吧?”笙一郎好像感覺到了什麽。

“昨天晚上沒回家,母親很擔心……你知道聰志在哪兒嗎?”

“昨天晚上他是在這兒住的。”笙一郎平靜地說。

優希松了口氣:“住在事務所。”這下可好了。

“上午我來到事務所的時候,他正在沙發上睡覺呢。他有鑰匙。好像是淋雨了,濕衣服晾著,只穿一條短褲,裹著毛毯。沒跟我說發生了什麽事……家裏怎麽了?”

“嗯,沒什麽……聰志還在嗎?”

“不在。換上我的衣服,到洗衣店洗他自己的衣服去了。還說要買些內衣、襪子、牙膏、牙刷什麽的。

“牙刷?”

“是這麽回事,我正琢磨著得跟你聯系一下呢……他說他打算在事務所住一段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