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1997年 盛夏(第4/18頁)

這時屋外有人在叫,中年護士站起來出去了。優希立刻把臉埋在床單上,故意使勁兒咳嗽著,以便把湧到喉嚨口的嗚咽忍下去。

中年護士很快就回來了:“需要什麽東西嗎?”

優希坐起來,穩定了一下情緒,問道:“我的白大褂呢?”

“太臟了,給你洗了,得下午才能幹呢。”

“太謝謝您了。兜裏的東西呢?”

“你看,在那兒,誰都沒動。”說完指了指床邊的一個小筐。

優希往小筐裏一看,自己的東西都在,於是連忙收回視線,撫摸著打過點滴的手臂問:“我得住院嗎?”

中年護士笑了:“不用,你要是不覺得難受了,馬上就可以出院。不過,送你來醫院的救護人員說,警察好像要問你一些問題,讓你等警察問完了再走。”

“……是這樣。”

“不過,就算等警察問完了再走,也不能穿白大褂走啊……運動服之類的你要是不嫌棄的話,可以借給你。”

“可以嗎?”

“康復治療用的,還沒人動過呢。有中號的,你穿可能合適。現在雖然是夏天,穿著運動服在街上走,也不會有人覺得奇怪。”

“還有,這兒的醫療費……”

“嗨,都是同行,以後再交費也沒關系嘛。還有呢?”

“還有……我想打個電話。”

作為初次見面的禮物,中年護士送給她一張電話卡,說是電信局為這家醫院的院慶專門定做的紀念卡。

20分鐘以後,穿著一身藏藍色運動服的優希站在醫院大廳的公用電話旁,撥了一個已經牢記在心的手機號碼。

6點半剛過,還沒起來吧,但除此以外也沒別的辦法。接通的長音響了十幾聲,對方總算接了電話。

“喂!”是笙一郎的聲音。優希緊張的神經一下子松弛下來,反而發不出聲音來了。

“喂……喂……”笙一郎連聲叫著。

“我是久坂。”優希總算發出聲來。

“啊……出什麽事了?”笙一郎吃驚的聲音裏,並沒有剛被叫醒的那種感覺。

優希根本沒想好怎麽對笙一郎說,除了替弟弟擔心以外她沒想別的:“聰志他……”

“聰志?聰志怎麽了?”

“……我家的房子,燒了。”

“啊?”

“聰志,拜托你了!聰志他,也許會死的!”

“胡說什麽呀!到底出什麽事了?”

優希從胸腔的深處吐出一口粗氣來:“可怕的事,很可怕的事……”

“說清楚點兒好不好?”

“是我害死了她……我,是我殺了她!”

“害死了誰呀?”

“房子……燒成灰了……”優希差點兒叫出來,趕緊用手捂住了嘴。

“聰志在家來著?”

在笙一郎的追問下,優希終於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來:“我媽……”

“你母親?你母親,被火……”

“拜托你了,保護好聰志!”

“到底是怎麽回事?我怎麽越聽越糊塗啊。聰志現在在哪兒啊?”

“不知道。”

“那你呢?”

“我?我你就別管了。”

“你在哪兒?那是什麽地方?”

“我只希望你幫幫聰志。他不是個壞孩子。他是個可憐的孩子……太可憐了……”

優希反復地說著這幾句話,把所有的力氣都用光了。優希說不出聲來了,不顧笙一郎還在電話那頭不停地問,啪地一聲就把電話掛斷了。

2

笙一郎只好把手機收起來,回過頭去。

這裏是奈緒子流產以後來的那家醫院,此刻,奈緒子正在醫院正門大廳的沙發上坐著。她的身體狀況好多了,醫生說可以回家靜養,笙一郎正準備送她回家。

“您要是有事就去忙您的吧,我自己能行。”奈緒子看出笙一郎有事,關心地說。

奈緒子穿著睡衣和涼鞋,披著笙一郎的西服。睡衣和涼鞋是笙一郎半夜裏敲開醫院小賣部的門為她買的。她懷裏抱著一個包袱,裏邊是弄臟了的和服。包袱皮兒也是笙一郎買睡衣的涼鞋時同時買回來的。

奈緒子的臉色好多了,醫生也同意她出院了,但是,笙一郎怎麽能讓她一個人回家呢?

“我送你。”笙一郎說著攙起奈緒子,朝醫院方面叫來的出租車走去。

天亮了,但陰得很沉,讓人覺得是在黃昏時分。出租車裏,笙一郎反復琢磨著優希的話的意思,沒顧上跟奈緒子說話。奈緒子呢,因為剛剛流產,身體疲倦,也一直閉著眼睛休息。出租車一直開到奈緒子家門前,笙一郎囑咐司機等一下,就扶著奈緒子進去了。

笙一郎的包還在店裏放著呢,奈緒子拿過來還給笙一郎,把他送到門外,深深地鞠了一躬:“謝謝您了!”

“其實,我應該在你身邊多呆一會兒……”

奈緒子淡淡一笑:“不用了,已經不要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