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1997年 初冬(第2/16頁)

優希感到困惑,她還根本沒有考慮過骨灰安放的事。對於志穗來說,骨灰安放在娘家也許是件好事,難道連聰志的骨灰也要安放在姥姥家嗎?聰志被懷疑為殺死志穗的兇犯,還沒有定論呢,而且守候墳墓的又不是自己。

表哥看了身後的表嫂一眼,回過頭來謹慎地問優希:“怎麽樣?”

“死後人人是佛。”優希說。

表哥大概從優希這句話裏揣摸到了什麽,很幹脆地微笑著說:“我是個不信神佛的人,說實話,除了盂蘭盆節和新年,從來不去寺廟裏參拜。所以我根本不反對把姑姑和聰志接過去……那樣不是更熱鬧嘛。”說著朝表嫂扭過頭去,“你也贊成吧?”

表嫂文靜地微笑著表示贊成。

表哥轉過臉來繼續對優希說:“不過,這件事最終還是由你來決定。不一定現在就答復我……你只記著我跟你說過這件事就行了。”

優希向表哥和表嫂深深鞠了一躬:“謝謝表哥,也謝謝舅媽為我們掛心,請您代我向舅媽問好。您說的事我會好好考慮的。”

優希又一一謝過了前來參加聰志的火葬儀式的人們,然後抱著聰志的骨灰回到了笙一郎的公寓。笙一郎叫了外賣壽司,梁平買來啤酒和飲料,三個人席地坐在了木地板上。笙一郎點著了煙,梁平抓起了啤酒。誰也沒動壽司。喝了幾罐啤酒以後,梁平一字一頓地說:“火災搜查班已經結案了。”

笙一郎在煙灰缸裏把煙掐滅,問道:“怎麽結的?”

到底應不應該回答,梁平有些猶豫。優希擡起頭來看著梁平,用眼睛催他快說。梁平又開了一罐啤酒:“聰志被作為放火和……損傷遺體的嫌疑犯,火災搜查班給檢察院寫了報告,但起訴恐怕是不可能的了。

笙一郎又叼上一支煙:“聰志臨終前說的話,是怎麽被看待的?”

“無所謂吧。具體的什麽也沒說嘛。”

聰志死前說,都怪我,可是,這句話是不能作為證據的。這一點連優希都明白。

“你負責的那個殺人案怎麽樣了?”笙一郎問梁平。

梁平把頭一搖:“那個案子啊,是集體負責,頭兒怎麽說我們就怎麽幹。”

“你,跟伊島的看法是不是一樣的?你也懷疑是聰志殺了那個燙傷了自己的孩子的女人嗎?”

“都這時候了,算了吧?”梁平不滿地頂了笙一郎一句。

笙一郎還想說什麽,優希制止了他。

夜裏12點,笙一郎和梁平起身告辭。笙一郎對優希說:“最好還是吃點兒東西。”

梁平只對優希點了點頭,什麽也沒說就走了。

優希什麽也沒吃,什麽也沒喝,只是呆呆地看著志穗和聰志的骨灰盒。她覺得一切都像噩夢一樣,又覺得讓她失去母親和弟弟,是對她17年前的行為的懲罰。

一天過去了,兩天過去了,什麽也不想幹。只是過了一天又一天。醫院方面,內田女士又給她請了長假,但她自己不想再去上班了。

笙一郎抽空來看過她幾次,每次都給她買些吃的來,勸她無論如何要活下去。

一個星期過去了,但她覺得聰志死了才不過幾個小時。她默默地打開聰志的骨灰盒,確認聰志確實已經死了,一個星期以來第一次放聲大哭起來。

她整整哭了一個晚上,從眼裏淌出來的淚水,說明她開始有點兒接受了志穗和聰志的死。不知道什麽時候,她睡著了,一直睡到將近中午才起來。起床以後,總算覺得身體可以活動了,就洗了洗衣服,打掃了一下房間。

第二天,優希到以前看好了房子的房地產公司去,準備簽合同,沒想到那房子已經有人住進去了。公司說還有一處房子是空的,優希急於搬家,看了一眼就定了下來。

決定了搬家的日子以後,優希給笙一郎打了個電話。心底裏的話沒有說出來,只說請笙一郎當租房的擔保人。

“已經決定了嗎?”笙一郎問。

“啊,我想從你那裏搬出來了。”優希說。

笙一郎說,他正好有事要到蒲田那邊去,讓優希下午5點在看好的房子前邊等他。

從蒲田站出來步行將近20分鐘,笙一郎準時來到那座古舊的二層建築前邊。每層四套房子,優希定好的房子在二層最西頭。優希用從房地產公司借來的鑰匙打開了木制房門。進門以後,右邊是灶台和水池,左邊是衛生間,再往裏走是一個十多平方米的房間,夕陽正從窗外照進來。榻榻米已經起毛了,墻壁也是黑乎乎的。

笙一郎脫鞋走進去,看了看什麽都沒有的屋子,臉上露出一絲苦笑:“這房子引起我對童年的回憶。”說著走到壁櫥前,想拉開看看,又躊躇起來。

優希見狀,上前替笙一郎拉開了壁櫥的推拉門,一股發黴的味道撲鼻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