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紅花、白花(第4/6頁)

身體好重。稍微休息一下再去買飲料吧。

她坐下來,輕輕嘆了一口氣。

白色百日紅的花。

警方不知道,而且今後也不可能知道吧?

她動作輕緩地揉著太陽穴。

緋紗子不可能看見那花的。

一邊覺得陽光刺眼,她繼續陷入沉思。

緋紗子不可能看得見的。

她想起了緋紗子面對盛開花朵時的臉龐。

好像畫作一樣的光景。假如是畫家,應該很希望將那個畫面切下來描繪吧。

緋紗子立刻就能察覺風景的變化。

尤其對聲音和味道很敏感。一有花,她立刻就能察覺,不論是花苞、開得多大、快凋謝了嗎?她就像是親手摸過一樣,能夠感受得到。

啊,陽光真是刺眼。

她揉了一下眼睛。感覺眼睛深處微微作痛。

可是緋紗子她。

小圓點襯衫。隨風搖曳的秀發。

緋紗子她不知道百日紅是哪一種花。

雖然看過家門口開的花,但緋紗子並不知道那就是百日紅。

這件事我當時就已經發現了。

緋妙子弄錯了,她以為家門口那棵樹開的花是別種花。

該怎麽說呢?包含她的家人、周遭的人也都沒有發覺那件事。我只是湊巧發現的。

那個人在眼睛還能看得見的時候,曾經看著門前的花。可是知道花名則是在失去視力之後。

大概告訴她的人不知道“百日紅”應該念成“sarusuberi”。

那個人說成了“hyakunichioiko”。(注:百日紅的發音為sarusuberi,原來的日文寫成猿滑,意思是說光溜溜的樹幹連猴子都會手滑;但如果照漢語的字面讀音,就會讀成hyakunichioiko。)

百日紅的花期很長,也有開紅色的花。“hyakunichioiko”的名字深植在那個人的腦海裏,所以始終以為門前那棵樹開的花就叫做“hyakunichioiko”。

可是緋紗子另一方面也知道有名為“sarusuberi”的花。緋紗子將過去曾經看過的花記成了我知道這件事,恐怕也只有我一個人知道。

她看著腳下碎石子。白色閃亮,帶著溫熱的圓形小石頭。看著看著,小石頭漸漸越變越大,變成了白色的圓點圖案。

小圓點的襯衫。迎著風眯起眼睛的緋紗子。

遙遠的往事忽而復蘇,鮮明的程度令人驚訝。就像現在的這個瞬間。為什麽事到如今,還能如此鮮明地回憶起過去的情景呢?是因為重新造訪這個地方的關系嗎?可是我不記得對哪個地方有過執著的愛戀呀。就連這裏,在我寫完那書後,也已然失去興趣了。

但你今天不就又像這樣回來這裏了嗎?

心中的某個角落,傳來冷冷的聲音。

既然已經失去興趣,為什麽還會來到這裏呢?

無意回答這個質問的她,只是輕輕地搖搖頭。

我不知道。不過小時候看到的緋紗子身影卻是如此的鮮明。不論是頭發的觸感、那個人呼吸的空氣,我好像都能回憶出來似的。

還有緋紗子告訴我那件事的聲音——

6

我在藍色房間待過,很小的時候。

很奇怪吧?

冷冷的藍色。裏面很涼爽,空氣也靜止不動。

那是我眼睛還看得見的時候。身邊有大人在。至於是誰,我不大記得了。

我感覺很害怕,但不記得理由是什麽。我忐忑不安地站在那裏。

有種蝙蝠的感覺。

我害怕。我好害怕。

盡管身邊有人,我卻覺得孤立無助。

藍色房間。冷冷的藍色房間。光是看著,就覺得氣溫開始下降。不知道為什麽就是害怕,感覺身體開始發冷。

我默默地一直站在那裏,忍耐著一直站在藍色房間裏。

我一直看著眼前藍色冰冷的房間。其實很想拔腿就跑,卻辦不到。

我想求助於身邊的人,也不得其法。因為我發不出聲音、動彈不得。有種異樣的緊張感,讓我十分害怕。

身邊的人也都不動,只是一直站在我的後面。好像在看守著我,不讓我逃出去似的。

就只是這樣。

之後的事就完全沒有印象了。

我只記得和誰在藍色房間裏,心裏感覺很害怕而已。

7

感覺好像有一陣冷風吹過。

每次想起緋紗子說話的聲音、提起的那件事,身體就會有發冷的感覺。現在也是一樣。在這麽悶熱、令人煩悶不已的夏日午後,居然感覺有冷風吹過。

蝙蝠的感覺。

緋紗子常常會說些莫名其妙的話。

因為太早失去視力,看過有印象的東西容易混淆,常常把看不見的東西當成看得到的東西處理。相反的情形也有。這種說話方式反而更增加緋紗子的神秘性,看成是一種奇跡。對方會覺得如果不能理解緋紗子的用詞是不應該的、是很丟臉的事。

所以就算緋紗子不知道“sarusuberi”、就算她說的是別的東西、就算有人注意到了,也不會有人想指正她的錯誤,甚至心中還會認為搞不好緋紗子才是正確的。這種情形一點也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