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南瓜王國(第2/31頁)

落地燈旁邊的衣櫥亦是如此。抽鬥的木質表面裝飾著用貝殼般的發光材料鑲接出來的復雜圖案。衣櫥的樣式設計雅致,匠心獨具。

所有的家具都是巧妙地取材於自然生長的植物的各個部位,經過組合拼接後打造而成。植物天然的色彩以及枯萎後形成的褐色在房間裏隨處可見,森林所特有的色、香被移植到了居室裏。因此,整個房間充溢著植物的芬芳,令人仿佛置身於大自然之中,心情倍感愉悅。對於像巴納德這樣的剛剛還被死神逼入絕境的人來說,這一空間所體現出來的哲學上的理念不啻為一種極大的精神拯救。

他將目光移向上方,想要恢復到剛才的視角,就在這時,竹條編成的天花板上浮現出一個黑色的人影,嚇得他差點叫出來。他把這個影子當成了剛才隔著鐵柵欄看到的那張怪物的臉,慌忙縮起脖子,用毯子把腦袋蒙了起來。

“你怎麽了?不要緊吧?”

一個溫和的女聲猶如從天而降,這聲音與夢境中聽到的怪物的聲音有著天壤之別。於是,巴納德慢慢地將毯子拉了下來。

視野裏漸漸地浮現出一個嫵媚含笑的女性臉龐。她那黑色的秀發不再是濕漉漉的了。

“你可醒過來了。”

她笑盈盈地說道。接著,飛快地把手伸到一旁,抓起一塊白手巾,為巴納德擦拭額頭和耳梢,替他擦去黏在上面的汗液。

然後,她將白手巾放回了原處。他聽到了水聲,便擡起頭朝聲音的方向看去,發現一個同樣是用木條和竹條拼接出來的容器,裏面盛著一些水。剛才就是她把手巾浸在了水裏。這會兒,她已經把手巾從水裏撈出來擰幹了。

她打著赤腳坐在一塊墊子上,連拖鞋也沒有穿。

“這、這裏是什麽地方?”

巴納德結結巴巴地問道。一張嘴才知道,嗓音已經幹啞得連自己都認不出來了。

“這裏是我的家啊,我的小窩。”

她略帶羞澀地笑著回答。接著,她把手巾從他的額頭上拿開,再次浸到水裏,慢慢地擰著。水發出悅耳的聲音。隨後,涼手巾又一次輕放到了他的額頭上。在這一瞬間,她那冰涼纖細的手指也輕微地碰觸到了他的額頭。

“多、多謝你。”

巴納德說。隨著意識的復蘇,他感到自己的頭在痛。一定是發燒了。此時此刻,他再也沒有了奔跑的氣力,也不願意再跑到外面淋雨。

“不用客氣。”

她用柔美的聲音回應。盡管自己和這個女子素昧平生,但他慶幸自己能夠像現在這樣躺在她的面前。哪怕她是警方的人,或是監獄看守的女兒,他也覺得無所謂了。自己已經是寸步難移,只能聽天由命。

“我能問個問題嗎?只問一、一個……”

巴納德開口道。

“好的。”

她說完,把臉湊近了,眼睛睜得大大的,等待巴納德發問。那樣子可愛得簡直令人難以置信。

“我、我已經別無所求,打死我也認了,坐地牢我也認了。所以,希望你毫無保留地告訴我一切。你是惡魔島上的看守的女兒嗎?”

她的臉上閃過一絲驚詫,說道:

“不是。”

隨後,她茫然地搖了搖頭,似乎這個問題完全出乎她的意料。這也讓巴納德感到很意外,一時語塞了。

“那、那你是看守的家屬,或者熟人?”

她仍是搖頭。巴納德又沒詞兒了。沉默了好一會兒,他才開口道:

“你的意思是,你住在惡魔島,但不認識監獄裏當差的人?”

她再次搖著頭說:

“不認識。”

“那你和他們見過面嗎?”

“沒有。”

巴納德一時被弄糊塗了,一言不發地陷入了沉思。這個蠅頭小島上除了監獄以外再沒有別的,島上絕大部分土地都被監獄占去了。可是,這個姑娘卻沒有機會與監獄裏供職的人碰面,更別提和他們打交道了……這可能嗎?

這顯然不合邏輯。就是說,別看她把不可能的事情說得淡定自若,那也是在撒謊。雖然理由不得而知,但她的話分明就是謊言。這麽想對嗎?他在心裏向自己發問。

於是,他想起了多米尼克。假如自己現在所在的地方就是他所說的亞空間,這種事情倒還是有可能的。事到如今,不這麽想還能怎麽樣呢。盡管一點也想不通怎麽會發生這等奇事,可眼下也只好隨遇而安了。

他瞥了一眼身旁,只見她身穿一襲薄料子的長袍。大概是因為被雨淋濕了,她換上了另外的一件。料子的顏色是深沉的寶石藍。如此裝束的女性,巴納德還是生平第一次見到。無論在華盛頓特區,還是波士頓,都鮮有人穿著這身打扮。這樣的服飾配上她那微微挽起後紮在一起的黑色秀發可謂珠聯璧合,散發著難以言表的女性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