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李裁縫樂顛顛兒捧一罐糯米粥過來找杜春曉拉家常的時候,夏冰正在滿臉不情願地收拾行李,杜春曉則像往常一般倒在沙發上讀報紙。

“儂看看,有了鈔票就不想著人家咧!報紙自己買了,把我李裁縫就忘記掉了。”李裁縫笑吟吟地將粥放到桌上。杜春曉當即起來,沖進廚房拿了兩只空碗出來。

夏冰看到了,氣鼓鼓道:“你們給我剩一碗,不要都吃光!”

“有的,有的。”李裁縫與杜春曉坐到桌前,悉裏索落喝起粥來。

“最近看儂蠻高興麽,有啥好事體哇?肚皮裏有了?”

“喏,這個好事體。”杜春曉點了點《申報》頭版的大標題——《洪幫二當家“怪病”身亡》,而另一版的標題則是——《〈浮萍花〉女主角琪蕓命殞上海大醫院,死因蹊蹺疑似情殺》,主稿裏講的是琪蕓在病床上被一神秘人割喉,引起軒然大波。

“唉喲,這兩樁事體我也曉得的呀。”李裁縫忙將一條腿架起,唾沫橫飛地說開了,“講是這個秦老爺背脊上生了個怪東西,爛穿心唉!估計這種人壞事做絕,從裏面爛出來了!儂講是哇?還有這個琪蕓,儂講伊漂亮哇?我看是一點也不漂亮,比上官玨兒差得多咧!也不曉得怎麽紅成這樣,在醫院裏被人家打煞,難道是上官玨兒的影迷做的?哈哈!”

“是的呀。”杜春曉笑道,“聽講秦亞哲雖娶了那麽多老婆,卻是絕香火的,到頭來也就一個五太太給他送葬,罪過啊。”

李裁縫一拍大腿,道:“嘖嘖嘖……是罪過呀!”

他大抵不曉得,真正的罪過在於,如今畢小青一面被大當家黃金榮盯著,一面被日本軍部盯著,都在向她討要那批特殊的鴉片,她若再不想方設法逃走,恐怕是永無寧日。

“對咧,你們要回老家過年?現在這麽樣打包?”李裁縫見夏冰正將舊書捆起,便問道。

“是唉,回家過年的。”

“可回家過年要把書拿著做甚?”

“因過了年就不過來了。”杜春曉淡淡笑道。

“唉喲!怎麽回事體?”李裁縫臉上的惋惜多過於驚訝,他可能隱約預見到,這一對古怪的小夫妻在這裏住不長的。

“沒怎麽回事體,就是覺得不適應,還是走了算了。”

此時夏冰急忙也去廚房拿了一只空碗過來,將罐裏余下的粥全倒出來,喝得極有滋味。

李裁縫驀地覺得,他們也許是做了什麽他不知道的大事,為了這樣的大事來上海,又為了同樣的大事離開。他便帶著千萬般的舍不得,離開了杜春曉的荒唐書鋪——也是夏冰的私家偵探社。

“我們要去哪裏,你可曾想好?”

送走這位熱心腸的鄰居後,夏冰一面繼續將舊書打包起來,一面問杜春曉。

“我也不曉得,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只要不讓黃金榮抓到,不讓日本人秘密槍斃了就成。”杜春曉訕訕笑著,手裏還握著唐暉的采訪簿。

“春曉,我問你個事,你可能認真答我?”夏冰扶了一下滑落在鼻尖上的眼鏡,像是鼓了極大的勇氣才講出口的。

“什麽事?”

“其實……施二少是你想辦法讓他逃走的吧?把鋼條放在巧克力盒子裏。”他吞了一下口水,問道。

“是,這是我跟他做的交易,他助我破案,我助他越獄。他以為琪蕓拿到箱子就沒事了,所以要逃出來,也不排除他是想保護朱芳華。結果……男人遇上感情的事,可見與女人一樣,會變得愚笨。”

“還有……為什麽你知道流產時流出的血是粉紅的?”

她頓了一下,面上浮起淒楚的薄笑:“你真想知道?”

夏冰咬了一下嘴唇,遂堅定地點了點頭。

杜春曉站起身來,還是淩亂翻翹的短發,不合身卻寬松舒適的短褂,仿佛從未離開過青雲鎮。

“我曉得要去哪裏了。”她眼神遂清明起來,“去英格蘭!去倫敦!”

“為……為什麽?”夏冰驚覺眼前的女人無端被神秘的光彩所籠罩,變得明亮動人起來。

“你去那裏尋找答案,我去那裏了結一些關於斯蒂芬的舊事。”

“可是,要怎麽去呢?”

“有小四……哦,應該是秦公館的大管家李治幫忙,有哪裏去不得?講不定,那位自尊心很重的法國老偵探,也在那兒等著咱們呢!”

“對了,果然如你所料,旭仔從醫院逃出來了。”他說話語氣出奇地溫柔。

“哦?去會他的老情人了?”她也料定他的溫柔與愛情有關,於是一擊即中核心。

“是,但你也弄錯了,他會的女人不是花弄影,而是米露露。”

“喲,總算有你知我不知的事兒了,恭喜呀!”杜春曉橫了他一眼,繼續埋頭喝粥。

“還有一件你不知的事兒,可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