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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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病房的地上。

坐了多久,幾分鐘還是幾個小時?我不知道。我感覺空虛和孤獨。好多信息湧入我的大腦,我反復思考著那些夢境的含義,我無法自控,思維像是一匹脫韁的野馬在荒原奔騰,我沒法讓它停下來。

盡管知道了自己的名字和職業,我又能做些什麽呢?我被這些人困在病房,每天服用著不知名的藥片,注射各種連名稱都不知道的藥物。遲早有一天,我會被毀掉,失去最後的思考能力。屆時我將如行屍走肉般活著。其實往細處想,也並不全是壞事,至少我不需要再痛苦掙紮,成為一個白癡,比做一個聰明人快活得多。

可是——

在我內心深處,一直有個問號——我一個警察,只身來到這座島,要做什麽?

如果是這家醫院有問題,那為什麽只派我一個人來?

等等,如果我真的是官方派遣而來,那麽,如果我出事了,便不會不了了之。一定還會有其他同事跟進這個案子的。起碼,不會這麽輕易讓醫院把我當成精神病人關起來。但眼看日子一天天過去,似乎並沒有人來找過我。

我想起了昨天寄出的那些手記。

現在想來,甚是可笑,把如此重要的物品托付給一只鴿子。

“桑丘可不是一只普通的鴿子!”

我腦海中浮現出了堂吉訶德那張可笑的面孔。

可是,除此之外,我還有別的選擇嗎?索性四肢伸展,躺在了水泥地上。此刻,如果從天花板上俯視我,一定是個“大”字。飯菜送來了,可我一點兒胃口也沒有。

快到中午了吧,待會兒又要去參加團體治療了。

不知道佐川怎麽樣了,按照謝力的性格,一定不會放過他。他的下場,可能比教授更慘。

也許我真的是大腦出了問題,各種奇怪的念頭層出不窮。它們爭先恐後地躥出來,想霸占我的四肢,控制我的軀體。其中最古怪的想法,莫過於把這裏的家具全都拆掉了。

然而,在此之前,我根本不相信直覺。

因為想拆除家具,所以我才伸手去抓床下部的支撐柱,也正因為抓住了支撐柱,我才會發現它的與眾不同。

確實很松動。

太奇怪了,按理說,病房裏所有的家具應該都被釘死才對。為什麽這根柱子可以轉動呢?

這個發現令我很興奮,於是我坐起身子,開始轉動那根實木柱子。

一圈、兩圈、三圈……

剛開始有些松,之後越來越緊,最後,我使出全身力氣才轉動了半圈。

哢嚓——

清脆的聲響。

我聞聲望去,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床底下,竟然裂開了一個口子。不,這麽說不太合適,應該說多出了一扇暗門。

——這個病房竟然有暗道!

我看著打開一條縫的暗門,渾身戰栗起來。當初,我一定是從這裏逃走的。那個傳說中的“密室小醜”,一定也是從這裏離開病房的。

原來如此,一切都解釋得通了。

四周靜悄悄的,沒有人接近我的病房。再過一個小時,袁晶那個老女人就要來這裏,把我帶走,去接受那個見鬼的團體心理治療了。換句話說,我還有起碼一個小時的時間可以用來逃跑,離開這間囚室。

不過,就算逃離了病房,我又如何離開這座島呢?

去找三亞市來的警察!

計較已定,我的心逐漸安穩下來。首先,我要進入這個密道,看看它能通向哪裏。

我鉆入床底,發現暗門口有階梯,於是身體趴在地上,把腳先伸進暗門探路。

這是一條約一百五十多厘米寬的暗道,暗道下岔路很多,或許可以到達醫院的各個角落。暗道四面全部是混凝土做的。慶幸的是,原本以為一片漆黑的地下道,竟然還有些許微光,不至於令我伸手不見五指。盡管如此,整個暗道的顏色基調還是昏暗的,地面也很濕滑,稍不留神就會摔倒。

沒想到病房之下,會有如此一片洞天。這讓我忘記了害怕,反而邁著步子,快速前進。

暗道裏充斥著黴味和塵土的氣味,溫度相較於病房更冷,走了十幾步,我不禁縮起了脖子。兩側黑色的墻壁上,有不少深褐色的斑點,從形狀上看,像是噴濺上去的血液,只是年代久遠,到底是什麽東西,我也不敢拍著胸脯保證。

暗道前方有一排深墨色的鐵門,門上布滿了青色的銹痕和黴斑。

這裏廢棄很久了吧?我心想。

我選擇了最右側的那扇門。門上邊的銅牌上果然寫著“OPERATION ROOM”(手術室)字樣的英文詞組。

鐵門很沉,我雙手搭在上面,雙腿用力向前頂,才推開了一道僅可以讓我側身而入的縫隙。塵土的味道撲鼻而來,嗆得我幹咳了許久。不過,我的運氣似乎不錯,進入房間後,立刻讓我摸到了嵌在墻上的電燈開關。按下開關,房間內立刻亮了起來。這間充滿蜘蛛網和灰塵的房間,竟然還能通電,這讓我驚喜不已。如此看來,這裏的電路設施,尚未被時間破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