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台俱樂部”位於從銀座的林蔭大道往土橋附近的小巷裏,這一帶的店家大都是酒吧間,燭台俱樂部便是其中一間。這棟建築物裏,五層樓幾乎全被俱樂部或酒吧占滿。

媽媽桑巖井叡子身材高大,完全稱不上是美女,不過她直率的性格倒頗給人好感。她約摸三十四五歲,鼻尖有點往上翹,反應非常機靈。雖說她經營酒吧已經十年,但要在競爭激烈的銀座存活下來需要卓越的經營手腕。目前,她旗下的小姐大概有三十名,半數以上都已換上新人,足見酒吧業競爭的激烈程度。

十一月的某個晚上,三個畫家朋友結伴來到燭台俱樂部。

有個臉蛋嬌小、身材纖細、穿著碎花和服的小姐,坐在他們對面的桌台陪酒。從外表看去,那個小姐頂多三十三歲。

“那個小姐是新來的吧?”

“嗯,她叫作春江。”千鶴子配合著A畫家的眼神說道,“才來了半個月。”

A畫家從裊裊的香煙霧氣中若無其事地觀察著,他注意到那個叫春江的小姐動作有些矜持。盡管先前她也跟著店裏的小姐陪酒客打情罵俏,但總是僵直著上半身,臉上的微笑也是硬擠出來的。

由於畫家所坐的桌前剛好是店內的通道,能清楚看見春江來回走動時尚不熟練的身影與步態。看一眼就讓人覺得,她是初入這個行業,完全不曾在酒吧工作過。因為她經過客人的面前時總是低著頭。

在通道昏暗燈光的映照下,從側臉看去,她的額頭有點大,眼睛很小,臉頰瘦削,留有陰影。由於她身材嬌小,姿勢端正,穿上碎花和服搭配得很好,但腰帶上方的胸部卻顯得有些平坦。她坐下後,經旁邊台燈的照映,臉上的陰影消失了,寬闊的額頭和凸出的顴骨泛著亮光。不過,無論怎麽看她都不是有魅力的女人。

或許客人也跟她不太熟,因此沒多注意春江,只顧著跟其他的小姐說笑。從這裏可以清楚看出,她跟其他小姐年齡有差距,而且不熟悉這裏的環境。

可是,她非常認真地觀察客人和年輕小姐間互動的情況。就是因為她這個舉動,引起了A畫家的注意。

媽媽桑叡子正四處與客人打招呼寒暄,來到這桌時她高大的身軀坐在A畫家身旁。

“聽說那個叫春江的小姐是你的朋友?”A畫家趁說話的空當問道。

“是啊。”睜大眼的叡子對著春江輕輕點頭。

“是老朋友?”

“不,不是。”叡子搖搖頭,說道,“她是貨真價實的新手。”

“果真如此。”

“你一眼就看出來了嗎?”

“當然看得出來。那麽,她是你的兒時同伴?”

A畫家的視線始終盯著春江。春江果真沒加入客人們的談笑,只是在旁微笑著。

“也不是。她是我高中同學。”叡子生怕旁邊的小姐聽到似的小聲說道。

“噢,這樣子啊,你們現在還有聯絡?”

“倒也沒有時常聯絡。兩個月前,她突然來找我,拜托我讓她在這裏工作。”

“這麽說⋯⋯她是寡婦嗎?”A畫家的腦中旋即浮現出死了丈夫、手抱幼兒的女人來。

“才不是呢。她還是單身。”

“噢。”

三十幾歲還單身,現在還想在酒吧上班,莫非是被男人拋棄了?A畫家又悄悄地看著春江的臉龐。

“其實,她白天在一家正派的公司上班呢。她已經在那裏幹了十五年了。她一畢業就進那家公司了。”

A畫家又猜錯了。

“咦,她在那裏工作那麽久,現在卻不得不在晚上兼差,難不成是⋯⋯我知道了,大概是為了照顧小情人吧?”

A畫家這麽一說,一旁喝酒的同伴和坐台的小姐也跟著笑了。

“好像也不是這樣。”

“嗯?”

“其實,春江是想做這一行,才來這裏實習。”

“噢,原來是這樣子啊。”

老板娘這麽一說,就與A畫家觀察到的狀況相吻合了——過度拘謹的動作和認真觀察坐台小姐應對客人的模樣,一看就是沒有坐台陪酒經驗的女人為了開設酒吧而前來“實習”。A畫家又不由得看著春江。

“這麽說,她要辭掉幹了十五年的工作?”

“當然要辭。就算她再幹幾十年也無法升遷。”

“說得也是。跟男人比起來,女人在職場上的確受到不公平的對待。對了,她目前在哪裏上班?”

“這個我不能說。畢竟她還沒辭掉工作。總之,她在正派的公司上班就是。”

“噢。不過,從正派的公司跳槽到酒吧業倒是少見。看來她有金主在支持。”

“不,沒有什麽金主。她說要靠自己的力量開店。”

“地點呢?”

A畫家心想,想必是在都市新開發的區域吧,可是媽媽桑卻回答:“就在銀座。”他著實大感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