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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高行也不得不承認,在學問上自己難以與光匹敵,但他心中更多的則是不安。乍一看沒有任何異常的少年,卻像吸塵器一樣瘋狂吸收著連大人都難以掌握的大量知識,仿佛預示著將有反常的事情發生。光坐在客廳沙發上捧著一本復雜的書自言自語的身影,讓他感到難以靠近。每當看到兒子這樣,他心裏的不安就會愈發強烈。
光對父母的難題攻擊到初三那年戛然而止。看來他總算意識到,自己的雙親只是再平凡不過的普通人而已。並且,他似乎也不會在課堂上讓老師無言以對了。他依舊是老師的眼中釘,但他的存在明顯能提高學校的聲望,也便不再有人像以前那樣勸他轉學。
讓高行夫婦感到不可思議的是,光能夠像普通初中生那樣跟同學來往。他在班上似乎還挺受歡迎,每年都被選為班委。在會議室討論事情時,他是最擅長總結大家意見的。光甚至能看出不發表意見之人的想法,最終得出讓所有人都能接受的結論。
“他很擅長察言觀色,只要發現誰有不滿,馬上就會問:你有什麽想說的嗎?”到光家玩的同學曾經對高行這樣說。
光在學校加入了自行車部並擔任部長,發揮著自己的統率能力。他每月都會組織一兩次遠途騎行,得益於他的豐富知識和準確應對,高行從未聽說過他們的活動發生什麽問題。
“你跟班上的朋友和自行車部的夥伴都聊些什麽話題啊?”高行曾經問過光一次。
“聊各種話題啊。比如電視節目,還有音樂之類的。”光回答。
“不聊符號學的話題嗎?還有宗教啊,超心理學和宇宙論等等。”這些都是高行不止一次被兒子問到的主題。
“我不會跟他們聊那種事。”光笑著否定道。
“為什麽?”
“因為他們只度過了跟我一樣長的人生啊。怎麽會比我更快尋覓到真理呢?”他的回答簡潔明快。
盡管高行對“真理”這個詞感到有點毛骨悚然,還是假裝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
另一方面,光的色彩認知能力也愈發出色了。他三歲時表現出的這種不可思議的能力,似乎隨著年齡增長變得越來越敏銳。他上小學三年級時,就已經無論什麽顏色,只消看上一眼便能回答出是由什麽顏色混合而成的了。
曾經有過這麽一件事。優美子很擅長編織,經常使用機器編織一些小東西。那天她用略帶一點朱紅的紅色毛線編織毛衣,光剛好走了過來,從好幾團毛線球中拿起一個。
“媽媽,為什麽這個顏色跟別的都不一樣?”
原本對著編織機的優美子轉過頭,疑惑地看著兒子手上的毛線。“怎麽會呢?這些都是我一次性買回來的。”
“可是不一樣啊。這團黃色比較多。”
“黃色?那真是奇怪了。”優美子接過他手上的毛線,跟其他幾團毛線對比了一會兒。在她眼裏,這些毛線看起來都是一樣的顏色。“好像是一樣的啊。”
“不對。絕對不一樣。”光噘著嘴堅持道。
那時優美子已經承認兒子對色彩的感覺異常敏銳。於是她相信了光的話,第二天把那團毛線拿回店裏去了。中年女店員卻沒有承認。
“是一樣的啊。你看,這上面還有批次編號呢。只要這個數字是一樣的,那就是同一批染出來的。”
“可是,有沒有可能不小心把別的批次拿錯了……”
“那絕對不可能。”店員露出嘲諷的冷笑。優美子無奈,只好又把毛線帶回去了。
可是真正用到那團毛線後,優美子終於確信了光是正確的。因為紋路整齊的機械編織,哪怕顏色只有很小的差異,也會因為光線變化而形成明顯的分界。優美子發現,整件毛衣的顏色從用到那團毛線的地方開始,就變得明顯不一樣了。雖然她不知道是不是正如光所說,其中的黃色略微多了一些,總之顏色看起來就是不一樣。於是她拿著織到一半的毛衣又去了一趟毛線店。這回連店員也臉色大變,給工廠打了電話。結果原來是工廠在分批次時出現了失誤。店員自然也誠懇地向優美子道了歉。
升上小學高年級後,光已經能對顏色進行定量了。
“這件是百分之五的紅色混合百分之八的黃色,那件是百分之六的黃色裏添加了百分之十五多的藍色。”這是高行到百貨公司買禮服時,光對兩套禮服做出的判斷。高行和優美子絲毫看不出那兩套衣服的顏色有何不同,無論怎麽看都是黑色的。
他們對這種事情漸漸習以為常。除了對色彩敏感之外,光對光線也同樣感覺敏銳。他擁有感知細微光線的能力。在光讀小學五年級的那年冬天,高行發現就算面對同一片天空,光也能比他們看到更多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