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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押上線在荒川站下車時,夕陽已經退到了河堤邊。出了車站,我走下河堤,一邊回想地圖,一邊往住宅區的方向走去。這一帶的住家大多是工薪階層,有點像川崎區,但房子的墻壁上沒有貼白鐵皮,仔細看還是比較像西尾久。

我選擇走小巷,小巷裏是孩子們的領地。他們三五成群,追逐嬉鬧。這樣的景象好像在哪裏見過……想到這裏我停下了腳步。對!我記得這裏。

踢石頭的頑童,蹲在路邊的小孩,他們的臉我都認識!不能站在這裏發呆,不然遲早要被恐懼俘虜,我加快腳步,經過他們的身邊。

走了約十分鐘左右,眼前出現了一片田地,四周蟬鳴聲不絕於耳。我走在田間狹窄的小道上,眼睛繼續尋找路牌。一根貼著路牌的電線杆斜插在田埂邊,上面寫著“九廣5-11”,看來離目的地很近了,我要找的是5-10。

繼續往前走,田地中間有幾座小房子,每座房子的周圍都有一片小樹林環繞。再往前走一段路,我發現電線杆上又有一塊路牌,靠近一看,5-9。奇怪,看來是我走過頭了。但一想不對,難道5-10是田裏的那幾棟房子?那種地方好像沒有出租的公寓啊。肯定是我走過頭了。

我半信半疑地扭頭往回走,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應該是5-10的地方。這一帶都是廣闊的農田,幾間農舍坐落在田地的一角。像我這樣的人,應該不會搬到這種地方住吧?

試著走進細窄的田間小道,一路上沒碰見半個路人。雖然已經接近黃昏,但天氣還是十分悶熱,看上去不怎麽富裕的農家也都用起了空調,在那些緊閉的窗門背後,定是一個清涼的世界。

幾乎所有住家的四周都有一片樹林,那蟬鳴聲就是從樹林裏傳出來的。和剛才小孩子玩耍的地方相比,這裏安靜得就像是墓地。四周靜悄悄的,不見人影,只聽見“知了、知了”的蟬鳴和汗水從額頭上滴落的聲音。不知怎麽的,一陣不安感向我襲來,額頭上冒出了冷汗,全身就像觸電似的感到麻痹。

這一帶我好像來過。剛開始這麽想,我好像就看見了過去的自己站在這條小路上。和現在的我一樣,“他”一臉不安,並且正在暗暗地準備某個計劃。

就像某個已經忘了很久的夢又回來了,周身充斥著一種非真似幻的感覺。我第一次遇到良子時,也是這種狀態,那時好像還聽到了拔釘子的聲音。我像個稻草人立在田間,意識如浮雲一樣飄向遠方。汗流不止,但體溫卻不斷下降,好像脫水的前兆。我感覺一股冷氣就像溫度計裏的水銀,隨著外部溫度的升高,開始上升躥至我的頭頂。不光這樣,周圍的環境就像進行到一半的舞台劇,在宣布中場休息後,視野突然變得一片漆黑。不行,我得振作起來,不然肯定會癱倒在地。

我蹲下休息了一會兒,再度往前走去,發現前面有一片竹林。從遠處只能看見幾棵竹子,但一走進,才發現滿眼都是青翠欲滴的綠竹。兩邊的竹子向天空伸展,在竹林中行走,就好像穿越綠色的隧道。這時,我看見竹林中有一座簡陋的小屋,刹那間,就感到自己的心臟像被麻繩勒緊,緊張得無法呼吸。

竹林前方的道路突然變寬了,我穿過一片不知名的灌木,繼續往前走,眼前是更開闊的馬路。馬路上車來車往,為了慎重起見,我穿過馬路,不過這裏也沒有我想象中的出租公寓。看來我又走過了,如果想要找到那個地址,就得再往回走。不知是出於本能,還是潛在的記憶在發揮作用,我下意識地認為不用再找了。

竹林裏的那間房子,就是我要尋找的住處。

壞事我一般都猜得挺準。我提心吊膽地站在那間陰森森的木造建築前。一塊塊青苔就像皮癬似的貼在小小的房門上,房門周圍是從層層重疊的竹葉間照射進來的點點光斑。似乎就要倒塌的老宅墻壁上,貼著一塊與周圍環境不搭調的綠色金屬板。上面寫著:九廣5-10-4!

房門上也沒有門牌,建築的一邊還有個小院子,但沒人整理,早就雜草叢生了。可能有小型車在院子裏停過,我發現地面上殘留著狹窄的輪胎印。連輪胎印上都長滿了雜草。

夏日寂靜的傍晚,蟬鳴聲如疾風暴雨般從空中降下。那聲音越來越響,就像一出永不終結的大合唱。

蟬鳴會有如此巨大的音量?我懷疑地豎起耳朵,卻聽見蟬鳴幻化成了嘈雜的鈴響。“知鈴鈴、知鈴鈴……”這聲音永無休止地長鳴,並且音量變得無限大,我想掩耳逃跑,一直站在這裏是非常痛苦的事。

我張大嘴巴,有做發聲練習的沖動。我怕不這樣做自己會被帶到另一個世界去。只有高聲大喊,我才能判斷蟬鳴音量的高低,據此來發出自己的聲音。但就在我要發聲的一刹那,才發現這其實是個陷阱,如果我現在出聲,那聲音定是淒慘的哀嚎。